說完，朱瞻坺直接起身，對著父母笑了一下后就出了門。

他從來都不是什么善茬子，如果他是個善茬子，當年他就不可能把以晉商為首的北方商業給整合起來，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地將十萬大軍迎回塞內，更不可能讓關西七衛心甘情愿地接受今年的茶價。

在朱瞻坺看來，如果老爺子真的想要北征，他會選擇第二條。

作為靖難上位的皇帝，老爺子一輩子都在得位不正的陰影下惶惶不可終日，也不會在各方各面都強調自己的正統，甚至是將自己改為馬皇后所出。

如果是作為祖父，朱瞻坺不認為老爺子能夠做下這樣的決定，但如果作為永樂皇帝，朱瞻坺覺得他能。

作為孫子，朱瞻坺是相信老爺子還是念著親情的，不然的話自己那個二伯不會一直在京中磨蹭不去就藩，自己提出更改自己父親封地且去就藩的時候，老爺子也不會猶豫。

但作為孫臣，朱瞻坺覺得老爺子會是一個合格的皇帝，能夠在輕重之間做出取舍。

在為人父母、為人長輩和作為皇帝這兩個選項中，歷朝歷代那么多皇帝，選擇前者的少之又少，選擇后者的數不勝數。

所以，隨著自己父親將自己的話寫成條陳送往京中開始，朱瞻坺就在期待。

期待自己被逐出大明宗室，可以大展拳腳的那一天，同樣，他也期待著……

和大明對立的那一天。

只不過，朱瞻坺沒有想到的是，他等來的不是條陳，不是詔書，也不是圣旨，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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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拜見世子殿下。”

永樂十一年，正月十一。

朱瞻坺真的是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能在新年期間，在自己家見到鄭和這個人。

“嗯？鄭監事？”朱瞻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的鄭和，又看了一下周遭的環境。

在確認自己沒有再次穿越之后，朱瞻坺才走到一旁，伸手倒了兩杯茶。

“鄭監事什么時候回來的？”

市舶司指揮使的職位目前還由朱瞻坺擔任著，所以鄭和還只是市舶司總監事。

“回世子殿下，去年就回來了。”鄭和躬身接過朱瞻坺遞過來的茶杯，恭敬地回道。

“只不過當時世子殿下正在忙于茶馬互市一事，所以可能沒有太在意。”

“這倒是。”朱瞻坺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微微點頭。

“這一年半我光在路上晃蕩了，沒怎么太在意別的事情，就連家里發生了什么都不知道，還得回來問我爹。”

“不過鄭監事這回來是？”

“下官前來是為兩件事。”鄭和再次躬身，但這次躬身之后就直起了腰。

“一來，是奉陛下之命，率領遠洋寶船隊再次遠航，揚我大明國威。”

“二來，是陛下有些話想要問殿下。”

“你說。”朱瞻坺聞言也正色了起來，放下茶杯后站直了身體。

關系到皇帝，任何事都得擺正態度。

“陛下有兩件事想要詢問殿下，第一是當年殿下在下官遠洋之前，所準備的那所謂的后手。”

鄭和一邊說著，一邊在觀察朱瞻坺的反應。

“當年，殿下說是因為帖木兒汗國曾經意圖東征我們大明，所以他們極有可能對我們大明懷有惡意，所以要準備一個后手，最起碼要把消息給帶回來。”

“但在下官抵達忽魯謨斯沒多久，世子殿下您安排的人就脫離了寶船隊，消失無蹤，連帶著市舶司的造船工一起。”

“不知道，世子殿下當年安排了什么？”

“這件事啊。”朱瞻坺聞言笑了笑，不過他沒有回答，反倒是問起了鄭和。

“在回答鄭監事的問題之前，我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在忽魯謨斯的時候，遠洋寶船隊是不是得到了恭敬的接待，而不是懷有敵意的揣測。”

“沒錯。”鄭和不知道朱瞻坺想要做什么，只是順著朱瞻坺的話點了點頭。

“這就沒錯了。”朱瞻坺聞言笑意不改。

“當年我曾經安排我的護衛進入寶船隊，在出發之前囑咐過他們，如果到了地方沒有被為難，那就化整為零，以商人或者其他身份分散到帖木兒汗國各地，為大明打探消息。”

“畢竟是曾經想要對我們出兵的國家，而且據當時的古里和柯枝等國的使臣說帖木兒汗國的實力比之大明也弱不了多少，所以我覺得還是要小心一些。”

“市舶司不缺造船的工人，我也不缺幾個護衛，而這種事情顯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就沒有聲張。”

“原來如此。”雖然覺得有些不對，但鄭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對，只能順著朱瞻坺的話說下來。

“不過，雖然下官認為沒問題，但這些話還是需要送入京中，稟告陛下的，還希望世子殿下見諒。”

“這是自然。”朱瞻坺聞言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

“那，下官就說一下陛下的第二個問題。”鄭和聞言松了一口氣，趕緊將話題轉走。

畢竟，下一個話題可能更不好說。

“對于此前殿下所言交趾之事，陛下想問，如果殿下能夠解決，時間是多久，麻煩又有多大？”

“時間我可以保證，一年半足矣。”聽了鄭和的問題，朱瞻坺的臉上帶起了很有深意的笑容。

“但是麻煩……”

“我不敢保證，只能說，有可能不會有麻煩，甚至會有好處，但如果有麻煩，那就是極大的麻煩，甚至有可能必須要考慮清楚利害關系，最終選擇是解決麻煩，還是棄車保帥。”

棄車保帥四個字一出，就連鄭和都愣了。

其實鄭和真的很得朱棣的信任，有很多的事情朱棣都會和他說，畢竟曾有過傳言，說鄭和下西洋宣揚大明國威只不過是順帶的，實際上是為了尋訪建文帝的下落。

得位不正的陰影一直縈繞在朱棣的心頭，能將尋訪建文帝這種事情都交給鄭和，朱棣又怎么會不信任鄭和呢？

當然了，這只是傳言，至于是真是假，連朱瞻坺都不知道。

不過，得朱棣信任的鄭和也是知道朱瞻坺所提出的兩個辦法的，所以，棄車保帥四個字一出，就連鄭和都有些愣了。

沉默良久，鄭和從袖兜中掏出一物，以雙手呈到了朱瞻坺的面前。

“陛下說，殿下大可全力施為，至于結果如何……”

“陛下一定會盡力保全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