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陟彼高岡[4]
（1986—2001）

第一章　一把火劍[5]

1997年，新“底特律”

歷史是不經(jīng)意間寫就的，雖然字跡潦草，卻力透紙背。

公元1996年12月底，新年前夕。夜色漸深，北風凜冽，尚未竣工的吉利“臨海工廠”[6]，大片廠房隱約可見。站在“基建指揮部”平房樓頂，能看到遠處那些快要被拆掉的矮房子。一排臨時工棚，附近是高低不平的土石堆。這是一片水洼低地，蘆葦起伏，池塘邊雞鴨到處跑，從破房子窗戶往外長的雜草，為此地平添了一絲荒涼感。李書福，這位未來的中國汽車業(yè)巨子，帶領伙伴們開啟造車事業(yè)，第一步就是建“臨海工廠”，不過本地人一點也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大事”。廠區(qū)一天天成型，李書福眉宇舒展。當晚大伙兒站在樓頂上或靜默抽煙，或小聲交談。就在這時，李書福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對在場的人這樣說：“不管你們信不信，這里將會崛起一座汽車城，就像美國的底特律！”

一陣沉默。似乎沒有人能對此作出回應，為了避免場面上的尷尬，有人“嘿嘿”一笑，開始了新一輪遞煙。

除了偶爾傳來的開車聲，打樁機引發(fā)地面的輕微震顫，四周一片寂靜。不太有人在意李書福說了些什么，哪怕留心聽的，也只是在心里琢磨它的分量。時隔20多年，有人仍十分清楚地記得李書福這句話。“底特律”，美國汽車業(yè)的代名詞，福特、通用和克萊斯勒這三大汽車公司所在地。在場的人中，也有人第一次聽說“底特律”的，對董事長這句話就有點納悶兒了。

很快，李書福和伙伴們當晚所站立的地方，手工敲打出來的“吉利一號”誕生了。幾年后，就形成了汽車生產(chǎn)基地的規(guī)模，吉利第一批汽車在這里下線。這就是吉利最早的汽車制造基地，廠房毗連，物流繁忙，剛出廠的新車排列齊整。工業(yè)的光芒照耀著這塊荒蕪的土地。

說出這番預言十余年后的2009年，李書福飛往底特律，與福特CEO艾倫·穆拉利和其他高管商定吉利并購沃爾沃的日程表，會見這座著名汽車城里的“大人物”。想當年，多少人曾站在福特胭脂河工廠之前，在落日的光芒中，看到廠區(qū)“宏偉莊嚴，不由令人心生敬畏”。對于2009年的李書福來說，這個“底特律”不再是抽象的概念、遙遠的世界汽車工業(yè)高地，而是一個近在咫尺的事物。[7]

在底特律，有人向李書福介紹過里維拉一幅描繪底特律汽車城的壁畫，“那些融化的金屬在流動，發(fā)動機的裝配復雜精密，裝配線的機械操作完美無瑕，所有顏色各異的零汽車部件都從流水線上下來，由工人組裝配對，從原材料變成成品”[8]，畫面籠罩著藍色基調(diào)，火紅色、灰色與草綠色點染其間，工人們臉上帶有惠特曼式的粗獷與力量感。整個畫面沒有任何“纖細的事物”，人物的臉龐與四肢也是巨人式的，透露出某種“未來主義”美感。

面對這幅聲名遠播的壁畫，李書福當時想的與別人頗不相同：“要是這位畫家還活著，來到吉利工廠又該如何拿起他的畫筆呢？”

2007年，香港TVB公司來到吉利臨海基地拍片子。一部名為《歲月風云》的電視連續(xù)劇，以李書福和他的伙伴們造車為背景。拍攝期間，編導們還在打聽李書福在這里開始造車時的一言一行，但沒有人告訴他們那晚李書福站在屋頂上對伙伴們說了些什么。不過編劇、導演另有辦法，他們在劇情中加入一些“豪門恩怨”和“海外重逢”之類情節(jié)，以贏得更多的收視率。

就預言與投身事業(yè)而言，杜蘭特（通用汽車創(chuàng)始人）和亨利·福特也正好屬于這一類人。正如斯隆所言，他們兩個人“在汽車年產(chǎn)量只不過是現(xiàn)在幾天的產(chǎn)量的時候，他們都敢于將一切都押在汽車工業(yè)的未來上而豪賭一場。他們都建立了龐大而持久的產(chǎn)品線，而且這些產(chǎn)品的名稱都已經(jīng)成為美國語言中的一部分”[9]。

“書福真是這樣想的，不是空話，是一個可以實現(xiàn)的夢想。他有這個志向，就是以造車的方式服務人類。最近我重新看音樂劇《獅子王》，明白了這個道理。‘獅子王’教育后代：要想守護你的領地，就要忠誠于這片土地；要統(tǒng)領這個疆土，必須服務好這片土地。”一位老吉利人用一種非常肯定的語氣說，“書福這個人，就是這樣的。”

第一次到洛杉磯，李書福在高速公路上看到那么多轟鳴而來、奔馳而去的汽車，被震驚了。“我就想，如果中國也能有這么多的汽車，也這樣繁華，該多好！……我真的別無所求，只希望能實現(xiàn)當初到洛杉磯時的想法。夢想實現(xiàn)多有意思啊，這不是賺錢的問題。”后來李書福對媒體記者這樣說。不久，在接受央視《財經(jīng)人物周刊》采訪時他說，那一刻還有個想法，就是“怎么樣把這個車建造起來，以后就賣到美國去”。

當年，很多人為汽車瘋狂。能“搞到”一輛汽車，是當時不少中國人的“夢想”，有的人也不管來路是否正，這給正在“闖蕩天下”的李書福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雖然李書福走上造車這條路有點偶然，但時代的“狂風”將這“熱愛”的火種催成火苗。他具備夢想家的氣質(zhì)，卻從不空談。不止一個人這樣說過，“李書福是帶著服務社會，造福他人的意愿造車的，所以他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