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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芥蒂

擔架終于做好了,雖然有些粗糙,但是時間緊迫,材料有限,急就章做出來的東西,也只能這樣了。

楊慶亮讓劉忠和陳憨牛抬著剛制作完成的擔架,一起急急往回趕。

推開白云觀的大門,只有譚小寶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前院的廊下,卻沒看到許學武和范二狗,大概二人是去后院收集物資去了。

楊慶亮叫劉忠二人去將他抬到擔架上,自己則走到拿弓箭的那個流寇尸體旁找尋幾個物件。

他剛才走的匆忙,只拿了弓、箭囊和雁翎刀,其他相應的裝備卻沒拿,使用倒是沒有太大問題,但是平常攜帶卻不太方便。

他在那個流寇尸體邊上找到了弓袋。弓袋和箭囊合稱為雙插,平常不作戰的時候,插在鞓帶上,方便攜帶。

有了弓箭,就有了遠程打擊能力,這讓楊慶亮心里踏實了許多。不過使用弓箭還缺少一樣小東西,這個小東西雖然不起眼,但對弓箭的使用和精準度卻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楊慶亮在那流寇的手指上取下一個羊角扳指,套在自己的拇指上,伸曲了幾下,感覺還算合手。

扳指不但可以保護手指,而且放箭的時候,能夠更加快速。

手指與弦只有一個接觸點,扳指的表面又光又滑,瞄準好之后,只需將拇指輕輕一彈,箭就射出去了,箭走的又快又直,十分敏捷迅速。

楊慶亮又將刀鞘找了出來,將雁翎刀插入刀鞘,掛在左側的鞓帶上。

柳葉刀和雁翎刀雖然都是腰刀,但形態和用途卻有一定的差別。

柳葉刀是騎戰武器,外觀很像柳樹的葉子,刀身根部呈溫和的曲線狀,有效的增加了它的削力。

而雁翎刀則是步戰武器,全身弧度偏小,刀身根部為直刀,三分之二開始向上彎曲,刀尖較窄且略微上翹,呈鯊魚頭形狀。

他剛把自己的武器收拾妥當,就看見范二狗背著個小麻布口袋與拎著兩袋大米的許學武,一前一后從后院月門里走了出來。

許學武一邊走,一邊叱罵范二狗:“廢物!連一袋大米都背不動,你爹娘白養你這么多年了!”

范二狗不敢吭聲,低著頭任由他辱罵。

他一個半大小子,胳膊腿像竹竿兒一樣細,哪里能背的動那么大一袋子米!

這時,忽然聽見劉忠驚呼:“他已經死了!”

楊慶亮聽了一怔,趕忙走過去查看,伸出手指在譚小寶鼻孔處探查,果然已經停止了呼吸,又伸手摸了摸頸部動脈,也沒了動靜。

許學武將兩袋大米扔在院子中間,朝這邊斜了一眼,冷嘲熱諷地說:“勞資早就說了,他傷了臟器,活不久了?!?

楊慶亮心里有些懷疑,便問范二狗:“我們走了之后,你在干些什么?”

“我在后院收集東西。”范二狗老實回答說:“從水井里打了水,把水囊都灌滿了?!?

“然后呢?你有沒有來前院?看到或者聽到什么異常?”楊慶亮頓了一下,嚴肅地對他說:“要說實話!”

范二狗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看了看楊慶亮,又看了看許學武。

許學武眼神陰鷙,像是一只看見腐肉的禿鷲一樣,斜側著身子,歪著頭瞪了他一眼,眼神里飽含了威脅。

范二狗心頭發慌,許學武那看似莫不經意的一瞥,讓他感受到了極大的威懾,恐懼讓他心中的天平迅速傾斜到自保這一邊:

“沒……沒有發現異常。我在后院柴房發現了糧食,但是太重了,我背不動,所以就叫他來我一起幫搬糧食?!?

許學武暗暗松了一口氣。他心里已經打定了主意,等有合適的機會,一定要宰了這個范二狗,死人的嘴巴才最牢靠。

楊慶亮將信將疑,又仔細查看了一下譚金寶的尸體。

尸體上除了箭傷,并無別的傷口,脖子上也沒有被掐或被勒的淤青痕跡,面容安詳平靜,不似被人謀殺的模樣。

難道真是因為傷重身亡?

他雖然心里懷疑,但卻找不到證據。

他心里默默盤算著,如果和許學武就此翻臉,二人生死相搏,鹿死誰手,還真未可知。

計算了一番,他決定先隱忍下來,日后找機會再一起了結新仇舊恨。

“草!勞資最恨別人冤枉我了!”許學武故作不滿地抱怨。

面對流寇這個更大的威脅,兩個昔日的死對頭只是互相冷哼了幾聲,仍舊還得團結在一起結伴逃生,不過心里的芥蒂是越來越深了。

逝者已逝,不可復生。

楊慶亮本來還想將譚金寶埋葬,但是制作擔架已經花費了很多時間,如果再去挖掘墳墓的話,恐怕埋葬完,天也就黑了,留在白云觀實在是太過危險。

他想了一下,叫劉忠和陳憨牛將譚金寶的尸體抬到后院的花墻之下,將一人來高的鏤空花墻推倒了一截,蓋住尸體。

而后幾個人又開始揀選有用的武器裝備和物資。

這三個流寇身上共有鐵葉罩甲一件,棉甲兩件,雁翎刀三把,圓盾一面,弓箭一副,匕首三把。

楊慶亮將弓箭配備給了自己。

這把弓是開元弓,從弓型上來說,屬于大梢弓。

它的起源要追溯到成吉思汗時期,當時蒙元的軍隊里曾經有土耳其的雇傭軍,他們可以用這種獨特的弓梢挑起地下的羽箭而不用下馬。

明代的時候吸收了這種外來設計,制成了開元弓。

這種弓弓力強勁,適用于戰場上各種復雜惡劣的環境。

晚明時期程子頤在他的著作《武備要略》里就特別提到了大梢弓,“今各邊馬步射俱用此弓,以其長闊而穩”。

明弓按弓力大致分為虎力、上力、中力、下力,現在他手里拿的這把開元弓屬于中力弓,弓力大約是八斗。

楊慶亮拉弓試了一試,弓身發出吱吱嘎嘎的痛苦聲音,很顯然是流寇平時不善于養護,造成弓把或者弓梢的連接處開膠,使得弓力下降。

他把弓插入弓袋,心里琢磨著,要是有條件的話,把弓放進專門的焙房里,刷上熟桐油,小火焙烤,也許能將弓力恢復到九斗,甚至一石。

因為楊慶亮用慣了柳葉刀,所以把雁翎刀換了下來,而且流寇的雁翎刀,在用料及制作方面也不如柳葉刀。

流寇的雁翎刀是精鐵打造,這種精鐵每斤的市價大約是白銀二錢左右。

這種精鐵用來打造火銃還算不錯,但是用來打造腰刀,硬度方面就有些不足,一場戰斗下來,刀口上肯定會崩豁幾處,遠比不上楊慶亮的包鋼柳葉刀堅硬與鋒利。

許學武將盾牌據為己有,這樣防護能力便大大增強了,哪怕是楊慶亮擁有弓箭,在有防備的情況下,他也不用太過擔心了。

流寇身上的那件罩甲分給了陳憨牛,他們三人之中,就數陳憨牛身體最棒,這件罩甲雖然沒有楊慶亮和許學武的罩甲精良,但也比棉甲沉重的多了,所以讓陳憨牛穿上最為合適。

剩下的兩件棉甲,劉忠穿了一件,另一件則收了起來。

本來是打算一人一件,但是范二狗身高不夠,身子骨又太瘦弱,穿不起來這件棉甲,所以只好收了起來。

最后,三把雁翎刀則給他們三人一人一把,雖然他們都沒有練過武,但總好過赤手空拳,起碼再遇到敵人的時候,也能分擔一點壓力。

而后,又統計了一下物資。

大米兩袋,每袋大約一百斤,粗鹽一小袋,大約七八斤左右,另外還有大小鐵鍋,盛飯的鐵盒,瓢、盆、長把鐵鏟、長把鐵勺等一應器具。

楊慶亮叫劉忠和陳憨牛找來多余的布袋,將兩袋大米分成四袋,把木棍當成扁擔,每人挑兩袋大米,這種擔挑的方法比直接背負要省力,也方便行進。

又讓人把流寇的衣袖和褲腿割下來,里面裝上十斤大米,用細麻繩扎住兩頭,斜挎在肩上,每人帶上一袋。

這樣一則可以減輕劉忠和陳憨牛的負擔,二則萬一遇到大股流寇不敵的情況下,可以舍棄大糧袋,直接逃走。

粗鹽也是分成五份,亦是如此分配。

至于器具,除了鐵飯盒與水囊,各自攜帶以外,其他公用的器具全都裝在一個竹條編制的背筐內,由范二狗背負。

幾人收拾停當之后,便離開了白云觀,向著南方一直行進了十多里路,走了大概有一個多時辰,直到天色發暗,這才停了下來。

這里是一個不高的小土崗,上面有一片不大的樹林,樹林邊上是一條小溪,由于是活水,水質頗為干凈。

楊慶亮與許學武專門去查看了一下四周,熟悉了一下地形,選好了宿營地點。

趁著天色還未黑透,楊慶亮讓大家分頭行動。劉忠去撿柴,陳憨牛去打水,范二狗去挖野菜。

楊慶亮將鐵鍋取出來,從米袋里舀出五斤米,用水淘凈,又把狼肉切成薄片,與洗凈的薺菜、野蔥加水一起放入鐵鍋內,又灑了點兒粗鹽,架起篝火烹煮。

不一會兒的功夫,鐵鍋內就咕嘟咕嘟冒起水泡,熱氣蒸騰中,狼肉野菜粥的香味分外勾引人的食欲。

楊慶亮聞著彌漫在四周的香氣,更覺饑火上冒,口水不斷地涌出。

兩天來都未正經吃過一頓熱乎飯,現在經飯香味這么一撩撥,感覺腸胃一直在向大腦發出求救的信號。

看看周圍的許學武、劉忠等人,個個饞涎欲滴,范二狗更是一邊咽著口水,一邊吸溜著鼻涕。

煮好了之后,開始分食。每個人都打了滿滿一鐵盒狼肉野菜粥,抱起來不由分說就唏哩呼嚕地喝了起來。

楊慶亮、許學武、陳憨牛都喝了三鐵盒,劉忠、范二狗喝了兩鐵盒。吃飽了之后,每個人都撐得直打飽嗝。

吃完飯之后,范二狗將鐵鍋、鐵飯盒、鐵勺等物端到河邊洗刷干凈,劉忠與陳憨牛在附近又多撿些枯枝,留著晚上燒火。

楊慶亮和許學武斜靠在樹干上消食,兩個人簡單商量了一下晚上值守的事情。

晚上睡覺時一定要有人守夜放哨的。楊慶亮和許學武是主力作戰隊員,自然不會值夜,所以守夜放哨的事情就由劉忠三人來承擔。

劉忠主動要求值守中間那一班夜哨,大家心里都明白,中間那一班崗是個苦差事,睡覺睡到一半就得起來守夜放哨,一場覺要分成兩頭睡,兩頭都睡不安穩。

沒有人表示反對。

楊慶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對劉忠也因此高看了一眼,覺得這個人是個厚道人。

楊慶亮便讓讓范二狗站第一班崗。

剛吃完飯不容易睡著覺,正好趁著這個時間段值夜放哨,而只要站完第一班崗就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他年紀最小,正是貪睡的年紀,換成其他班,則容易貪睡誤事。

陳憨牛知道自己排在最后一班崗,便早早睡覺,只一會兒的功夫,他便鼾聲大作。

許學武皺了皺眉,嘟囔了一句:“吃完了就睡,還真他娘的是頭憨牛!”

楊慶亮又向范二狗交代了幾句晚上值夜的注意事項,便也開始準備睡覺了。這兩天體力消耗甚大,早點休息有助于恢復體力。

劉忠將那件棉甲取出來遞給范二狗:“晚上天寒,穿上棉甲,別著了涼?!?

范二狗“噢”了一聲,穿上了之后,便站在一邊,瞪著黑亮的眼睛,警惕地開始守夜。

許學武看見范二狗那傻樣就有些來氣。

他撿起一根短粗的枯樹枝丟了過去,喝罵道:“你這傻球站在這里作甚?站在篝火旁,往四周望去,全是一片黑,能看見個驢球?滾遠一點放哨去!”

范二狗被枯樹枝砸了一下,嚇得屁滾尿流地往遠處跑了一二十步遠,這才停下來開始放哨。

“龜兒子!啥子都不懂!”許學武氣憤憤地罵了一句,這才作罷。

他心里想著,要不要今天晚上就把這小子結果了?

但又擔心痕跡太過明顯,楊慶亮會起疑心,還是等遇到敵人的時候再趁人不備殺了他,最好是讓敵人殺了他,這樣就一點痕跡都不露了!

臨躺下前,他又朝范二狗那個方向望了一眼,心里暗道:“哼哼!龜兒子被我惦記上了,小命兒遲早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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