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罵罵咧咧的說著，向著樓下走去，“道爺，快來，又有好戲看了。”

李難跟著他走到了樓下，發現一樓的景象全變了。

食客們擠到了兩邊，自動將中間空出一大片，有兩撥人正在對峙著，有些人甚至手按住了身上的兵器。

周通拉著李難找到一個角落坐了下來，又從旁邊桌上端過來一盤驢肉，半壺酒。

“這些都是什么人？”李難指了指那兩撥人。

周通捏了一片驢肉扔進嘴里，嚼了幾口，“讓我看看，左邊那伙一身的血腥氣，肯定是血煞閣的了，右邊那伙兒倒是沒見過，估計是從外地來的。”

李難注意到周圍的食客們雖然有些緊張，但卻并不害怕，反而一邊指指點點議論著，一邊飲酒吃肉，好像在觀看一場表演。

“隔兩天就得來一次，為的就是樓上那位……”周通指了指二樓，聲音低了下來，“那位活閻王。”

見李難一臉的迷惑，周通有些驚訝，“道爺真的不知道？您就算是潛心修行，不問世事，這大乾雙榜的事兒應該也聽說過吧？”

李難誠實的搖了搖頭，“別啰嗦，快說！”

周通一雙小眼立刻亮了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滋吧兩口吞到肚子里，“大乾雙榜，就是兩個懸賞，因為賞金太過于驚人而出名。”

“其中一個懸賞就是樓上那位……尹憂，尹大人。”周通說出這個名字時，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尹憂？這是何人？”

“噓！”周通嚇得立刻上去捂住了他的嘴，“道爺，這名字說不得，說不得！整個大乾都沒幾個人敢提這名字。”

李難更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樣一個人，能有如此的震懾力？

“尹大人原先是欽天監天字執行者之首，官居三品副監正，全天下第一奇人殺手，沒有之一！”周通唾沫四濺的說著，情緒有些激動。

“原本妥妥兒是魏大人的接班人，誰承想他忽然辭去了官職，魏大人承接皇上圣意苦苦挽留，他卻執意不從，結果悲劇發生了，正月十五晚上，他的妻子被殘忍殺害，還被烈火焚燒為灰燼，手段像極了欽天監……”

李難心里一咯噔，他似乎明白這仇恨的起源了。

“尹憂……尹大人悲憤狂怒之下徹底失控，闖入欽天監總部大肆殺戮，屠五百精英，都是地字執行者以上，最終力竭被縛，皇上下令即刻斬首，行刑之后還不準收尸，任由野狗禿鷲分食，兩日之后，尸首只剩一堆爛肉白骨。”

李難倒吸了一口冷氣，望向那對峙的兩撥人，他們時不時向通向二樓的樓梯處望上一眼，神色很是緊張。

“這么說，他不是死了嗎？懸賞又從何而來？”

周通又灌了一杯酒，抹了抹嘴，“奇就奇在這兒，尹大人后來又出現在渭國，有人說他去了夜兆神教，再后來就到了這里，因為他的實力實在是太過恐怖，宮里放心不下，掛出了萬兩黃金的懸賞。”

聽到這個數字，李難心里頓時明白了，重賞之下不僅必有勇夫，還少不了死士，明知不敵也要試試，因為報酬實在太誘惑了。

“尹這么厲害，怎么會跑到這里來？”李難指了指樓上，“食夢上癮？”

周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全是上癮，確切的說，他只食一種夢，非常罕見的夢。”

“那是什么？”

“關于他的亡妻之夢。”

李難呆住了，這尹憂看來是過于思念妻子，沉溺在夢境和舊日時光中不可自拔，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些憐憫。

“道爺，您也知道的，那異真玄境廣袤無邊，任何可能都有，也都相互連接著，里面自然會有一些關于他亡妻的世界，就像是一塊塊碎片，由不同的人撿到了，而尹大人，就是在收集這些碎片。”

“他在這里多久了？”

周通想了想，“少說也有三年了，這里五州通衢，夢販子也多，收集那些碎片更容易些。”

二樓之上，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周通神色緊張，不自覺的向李難身邊靠近了些。

兩伙正在對峙的人更緊張了，有人嘩啦一聲拔出了兵器。

“一壇十年燒刀子，兩只剔骨熏雞。”隔著樓層，一個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所有人都愣住了。

“得嘞，爺——”小二的聲音明顯有些顫抖。

食客們也悄無聲息起來，似乎怕驚擾了樓上那位。

這時，安靜的一樓大堂內，忽然響起了哀怨蒼涼的二胡聲，聽起來極不和諧。

眾人的目光落到了兩撥人中間的一個老人身上，他眼眶干癟空曠，像是個瞎子，正在顫顫巍巍的拉著懷里的二胡。

“找死啊，你特娘在干什么！”血煞閣這邊有人大吼道。

“軍爺，官爺，老爺們，咳咳……小老兒給大家拉個小曲兒，各位大爺聽的高興，賞個銅板兒……”

“滾！別妨礙老子干正事兒！”另一伙人群中，有人大喊著，幾枚銅板扔了過來，砸到了老人身上。

“多謝各位爺，多謝……咳、咳！”老人聽到了銅板的聲音，跪在地上摸索著，卻怎么也找不著，一個血煞閣的走了上來人抬腳踢去，老人撲倒在地滾了幾圈，痛苦的呻吟著。

一群人大聲笑著，李難皺了皺眉頭，本想上前扶一把，但終于還是忍住了。

“對面的，一會兒人出來了，莫要跟我們搶，否則連你們也一起做了！”血煞閣這邊走出一個首領模樣的人，陰沉著臉說道。

右邊那群人爆發出一陣笑聲，一個身材瘦弱，頭上包著方巾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斜眼看著那首領說道，

“大伙兒各憑本事吃飯，來這兒的哪個怕死？你要是怕我們搶，還不如現在就分個生死！”

話音剛落，唰拉一聲響，銀光爆閃，明晃晃的長劍已經指著了那首領的咽喉。

雙方的人立刻拔出兵器涌上前來，一場大戰眼看著就要爆發。

“每次都是這樣，還沒見到正主，這些勇夫們自己先斗了起來，死傷一大半，更不是他的對手了。”周通搖了搖頭，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大堂內的空氣凝重，幾乎能擰出水來。

戰戰兢兢的小二從后廚抱出了一壇酒，向樓梯方向走去。

正在這時，凄婉的二胡聲又響了起來，音調怪異曲轉，如鋸木頭一般艱澀難聽，又像是哭傷了喉嚨的悲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