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兩人大汗淋漓地睜開了眼睛。

韓叢感覺很奇怪，明明只是回憶了一會兒夢境，怎么會這么疲憊，醒來后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少了些什么。

周通一邊擦著汗，一邊說道：“這位道爺的夢有六級品相了，前后接近一刻鐘，照例值上五錢銀子。”

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里捏出了幾角碎銀，遞給了韓叢，“道爺，這是找你的兩錢銀子。”

韓叢愣愣的接過銀子，放在嘴里咬了咬，興奮的一蹦三尺高，立刻跑到李難面前，揮舞著銀子說道：

“難哥，做夢也能賺錢！哈哈！”

周通訕訕的笑著，說道：“對，對，做夢當然可以賺錢，越是奇怪的夢越好。”

李難不動聲色的看著整個過程，站了起來向周通走去。

周通點頭笑著，但望見李難銳利的目光，嚇得縮了縮脖子，低頭說道：“小的這是小本兒生意，講究一個誠信和薄利……”

他話還沒說完，手腕被李難一把攥住了，抬頭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李難，結結巴巴的說著：“這位道爺，你，你想要干什么？”

“看看我這個值多少錢。”李難說著閉上了眼睛，隨意挑選了自己記憶中的一個片段。

周通感到一股奇怪的能量涌了過來，連忙也閉上眼，屏氣凝神應對。

李難緊閉的雙眼在快速轉動著，額頭漸漸滲出了汗珠，那個荒誕詭異的夢境，他此刻如同重新經歷一般。

周通這次沒有那么輕松了，他顯得驚慌失措，招架不及，五官像是被某種力量拉扯著，逐漸扭曲起來。

兩人的對峙持續了許久，周通口鼻中流出了鮮血，緊閉著眼睛大聲叫道：“夠了，夠了，道爺饒命！”

李難松開他的手腕，睜開了眼睛，竟也是出了一頭的汗。

周通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渾身哆嗦著，像看鬼一樣望向李難，臉上五官不住地抽動著，像是固定不住一樣。

“道爺好本事，你是濁……”說了一半，他又將話吞了下去，從懷中默默地拿出了一個銀錠，兩塊碎銀，還有兩顆續夢丹，放在了地上。

“道爺這夢的品相接近二品，時間超過了兩刻鐘，照例值三十兩兩銀子，小的身上只有這么多了，請容我先佘著……”

李難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原本只想隨便試試，沒想到竟然這么值錢，剛才那夢對他來說還算是正常的了。

這么說來，這倒是一條生財之路啊。

周通擦去嘴角的鮮血，咧嘴笑了笑，邊向破廟門口挪去，邊說道：“小的真是福緣深厚，避了個雨讓我遇見這位大仙道爺，今天這買賣，夠我周通吃一年了，嘿嘿，道爺長生，道爺長生！”

說完，他一瘸一拐地溜了出去，沖入了雨幕中。

眾人望著地上那個銀錠，好久沒有回過神來。

“這矮子周通可真夠怪的，真有什么控夢奇術？”劉七咕噥著，“難哥，你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吧？”

李難搖了搖頭，“沒什么感覺，只是剛才我回憶的那個夢境，似乎從記憶中消失了。”

江濯纓仔細想了想，說道：“我聽說夢境交易在大乾是被禁止的，那些買夢做夢的人群被稱為食夢君子一族，活得極為頹廢，身上所有錢都花去買夢了。夜兆神教實在是有些手段，以后再遇到得多加小心了。”

李難琢磨了一陣，嘆道：“英子說的很對。我更擔心的是，如果異真玄境真是這么無限創造出來的，很難想象最終會變成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渡劫，放逐，折磨，恐懼……李難又想起了原先那段經歷，向一旁的曲若寒望了過去，發現她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似乎一直都有些心事。

雨終于停了。

眾人收拾行裝，再次上路，朝著東面走去。

按照上次向路人打探的情況估計，再有不到一百里路，就要到達中寧州了，李難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

“哎，罷了，這車轱轆怕是弄不好了……”賈天和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想將掉下來的一截木頭輻條給塞進去，費了半天勁都沒成功，差點將自己手給劃傷了。

他將輻條扔在車上，按住腰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站在原地喘著氣兒。

“終究還是老了，”賈天和擦了一把汗，望著木車前面那頭瘦骨嶙峋的毛驢，嘆道，“順兒，咱們都老了。”

“爹，我餓了！”不遠處傳來一聲抱怨。

賈天和轉過頭去，露出了半邊被嚴重燒傷的臉，想了想，從木車上一堆破爛中掏了半天，拿出來一個小布包，笑吟吟的走了過去。

“兒呀，你看我這給你藏的什么好吃的！”賈天和滿是褶皺的臉微笑著，將手中的小包打開，露出了里面的東西。

一團發綠長毛的米飯，還有幾個黑不溜秋的碎骨頭，上面依稀能看到點兒干枯的肉絲兒，還有幾片爛菜葉子，已經看不出是什么顏色了。

“這是些什么，我不吃狗食！我要吃四喜丸子，我要吃糖醋排骨！”年輕人靠著樹坐著，惱怒地大聲嚷嚷。

“相公，都餓了兩天了，就別挑了，爹弄的這些東西，尋常人都吃不上的……”一旁的女子一身粗布衣裳，盡管臉上抹了過多的油灰，還是蓋不住一抹姿色。

“我不吃！”年輕人一揚手，險些將那包裹打翻。

賈天和氣的胡子直抖，一巴掌扇了過去，到了一半又垂了下來，望著瘦得沒有人形的兒子重重地嘆了口氣。

“賈靜，我的兒啊，這些是我好不容易從上個鎮子那里尋來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開始吃人了。”賈天和苦口婆心的勸道。

那年輕人轉頭望了望那堆令人惡心的食物，臉上的表情也猙獰了起來。

“老天爺，我不服！我們賈家到底犯了什么錯……”年輕人指著天空大罵，罵著罵著就哭了起來，惹的賈天和也一陣心酸，跟著擦眼睛。

“爹，你別難過了，我給你擦眼淚。”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剛滿五歲的賈小囡搖搖晃晃地從爺爺背后走了過來，撲到了賈靜懷里，一臉認真地擦著他臉上的淚珠。

賈靜一陣心酸，將瘦小的賈小囡緊緊抱在了懷里，肩膀聳動，哭的更傷心了。

“二弟，你說句話，你給我說句話啊！”賈靜大聲哭喊著，望向了不遠處癡癡傻傻的一個少年。

賈天和心像被什么猛地揪了一下，怔怔的望著前方。

那女子也靠著賈靜的肩膀哭了起來，賈小囡慌了，左邊擦一下，右邊擦一下，吃力地將兩人摟在小小的懷抱中。

“爹，娘，不哭了，小囡抱抱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