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弱的低語聲傳來，李難漸漸地醒了。

四周一片漆黑，自己正躺在堅硬的石床上。

摸索著起身，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這里似乎是一間狹小的石屋。之前那種獨特怪異的臭味彌漫屋內(nèi)，尖銳遙遠(yuǎn)的哨音從地下隱隱傳來。

又回到這來了？突然想起了之前男區(qū)病房那一幕，李難心臟驟然收緊。

那顆眼球，應(yīng)該就是韋慈弄丟的什么純火之眼，竟然被自己帶了回去！

如果這里是幻覺，那東西怎么能被帶到現(xiàn)實中去？

經(jīng)歷過正統(tǒng)醫(yī)學(xué)教育的他，完全無法解釋和相信這樣的事實。

“我是一個現(xiàn)代世界的文明人，我是一個精神科醫(yī)生，那些都是幻覺，一定可以解釋。”李難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個荒誕怪異的世界絕不可能是真的，只要我想回去，隨時都能回去。

李難這樣安慰著自己，努力不去拼湊那些早已崩爛的稀碎的邏輯。

一陣疼痛傳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胸前纏著的麻布上，滲出了殷殷血跡。

腦海中閃過一抹寒光，三清殿上空的那柄飛劍，似乎剛剛才穿透過他的胸膛。

如果在這里會受傷，那就意味著也會掛掉，掛了之后會發(fā)生什么？

李難的頭又疼了起來。

“師父，玄木他們……還有些疑惑。”隔著厚重的石壁，低語聲又傳了過來。

“疑惑個屁！我已經(jīng)決定了，收那少年做第六個內(nèi)門弟子，就叫玄沌。他是濁體亂質(zhì)，正是我道傀宗修煉天傀的不二人選！”

“濁體亂質(zhì)？是殘心師叔……殘心老賊念念不忘的‘濁天’之體嗎？”

“不錯！濁天的元神是由極為罕見異世界靈質(zhì)形成，可以駕馭一切異化力量，他們本身就是混亂之根源。大道渾濁，天道異化，正堪此等修行！昨日我差點失手殺了他，幸虧我及時發(fā)現(xiàn)，這少年根本就沒有八字！”

“怪不得……昨日弟子對他施展血木術(shù)時，突然像丟了魂魄，那感覺……”

李難可以斷定，這兩人是清鴻子和韋慈。

“殘心這條老狗……想在中元節(jié)滅了咱，離神宗算什么狗屁！道爺我要讓他看著，到底誰才是正宗！誰才能成仙！”

“師父圣體超凡，一定能修得天傀大成，尸解飛升，成為如師祖一般的絕頂仙帝。”

“少拍馬屁！那少年才是關(guān)鍵，我成仙可少不了他。韋慈，你為本宗尋得此珍稀傀材，算是大功一件，下次尸解的機會優(yōu)先給你！”

“多謝師尊，師尊傀體煌靈，萬世不滅，道傀宗與天同齊！”

什么濁天……道傀宗，狗屁修仙，都什么玩意兒，一群重度精神病，不如我給你們好好治治，李難心中暗暗罵道。

“若寒，你過來……咦？這么快就醒了？”石壁另一側(cè)的清鴻子突然停住，李難反應(yīng)極快快，立刻躺下裝死。

片刻后，石屋房門猛地被推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好一些了？”清鴻子堆著滿臉笑容，像是一個敦厚長者，身后跟著幾個徒弟。

“老瘋子，就擱這裝吧。”李難盯著清鴻子露出的滿口血牙，心中暗罵。

“怪我出手重了，韋慈，去將縛體丹拿來，給玄沌好好療傷！”清鴻子大袖一揮，韋慈面色陰沉地離去。

“從今天起，玄沌便是道傀宗第六名內(nèi)門弟子，玄木你們幾個，快來見過師弟！”

站在清鴻子身后的四人低著頭走過來，一一向李難行禮。

“哈哈，都是玄字輩兒的！這是玄木、玄水、玄火、玄土，韋慈便是你大師兄玄金。”清鴻子一臉得意地望著弟子們。

看著一個個“師兄”在面前行禮，李難心中來回盤算。

經(jīng)歷了三清殿上那瘋狂一幕，他很清楚這個瘋子老道喜怒無常，而且實力超強。

自己雖然能“眼遁”，但真不一定好使。就算成功了，既然能從這個世界帶個眼球回去，那也可能帶著自己的尸體回去……

總之不能隨便作死，先活下來再說。

他象征性的對著“師兄”們點了點頭，算是還禮。

清鴻子大為高興，撫掌道：“甚好，甚好！今晚便行行拜祖之禮，若寒，你先照看玄沌，遲些帶他去血祖殿。”

“是，師父。”憑空傳來一個柔美的女子聲音，嚇了李難一跳。

空氣中波紋流轉(zhuǎn)，熒光蕩漾，漸漸凝聚成一個雪白的身影，周圍的溫度急劇下降，李難感到一陣冰涼。

片刻后，一名女子如冰雪出塵，帶著寒冷的香氣出現(xiàn)在他眼前，眉宇間如聚霜雪，冰肌玉骨，膚若凝霜，像是一個降臨凡世的仙女。

看著李難驚訝的表情，清鴻子大笑著離去，遠(yuǎn)遠(yuǎn)道：“曲若寒是你二師姐，你倆或許能談得來。”

師姐？望著憑空出現(xiàn)的活人，李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難道真的有仙法？不對，這種炫酷法術(shù)恰恰證明了這個世界不符合邏輯。

望著緩緩走過來的曲若寒，李難很快發(fā)現(xiàn)了問題——她走起路來姿勢很不協(xié)調(diào)。

略顯僵硬的身體，冷若冰霜的面容，這女子更像是一個美麗精致的……冰玉人偶。

人偶，人傀，道傀宗……李難脊梁隱隱地升起一股寒意。

曲若寒輕舉玉手，緩緩覆在李難胸前的傷口上，一陣冰冷蔓延開來，疼痛減輕了許多。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李難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舒適。

“好些了嗎？”她的聲音也很冰冷，近距離聽起來有些不真實。

“謝謝……呃師姐。”李難點點頭，僵硬地說道。

韋慈正好回來，見到這一幕立刻怒容滿面，將手中墨綠色玉瓶用力扔到了地上，憤然離去。

“你須小心此人。”曲若寒俯身撿起玉瓶，倒出來一粒黑色丹藥。

李難接過遞來的丹藥，遲疑了一下，假裝吞了下去。盡管他信任這位師姐，但還是要謹(jǐn)慎一些。

“呵，“曲若寒眉頭微微皺起，“你信不過我倒也正常，畢竟這個世界，不值得你托付，隨我來。”

她起身向門外走去，李難默默跟了上去。

遙望著她略帶蹣跚的身影，李難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冰玉人偶一般的師姐，反而感覺更真實。

兩人走出狹長的石頭甬道，空曠場地中央的巨大銅鼎出現(xiàn)在眼前。

李難環(huán)視四周，這道觀居然很是寬闊雄偉。

夕陽的余暉下，古樸莊嚴(yán)的大殿散落各處，隱入山頂?shù)氖A在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遠(yuǎn)處鐘聲響起，讓人恍然有種迷失感。

若不是那滿地叢生的黑發(fā)和隨處可聞的血腥味，這里還真有些道風(fēng)古韻。

“此處名為金虹觀，道傀宗的根基，”曲若寒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著遠(yuǎn)處最高的大殿走去，“山頂處是傀祖殿，今晚祭祖便在那里，內(nèi)外門弟子都要參加。”

“內(nèi)外門弟子有什么區(qū)別？”李難試探著詢問。

“內(nèi)門弟子自然是更好一些。”

“好在哪里？”

“可以體面的活著，”曲若寒身影頓了一下，“或者，可以痛快的死去。”

聽著這難以捉摸的話，李難心中吐槽，她應(yīng)該不是賣關(guān)子，難道是為了維持高冷人設(shè)？

經(jīng)過一處懸掛著“救苦殿”牌匾的大殿時，李難無意間望向殿內(nèi)，瞬間僵住了。

雖然對這里早已做了充分的思想準(zhǔn)備，但他還是震驚錯愕，終于知道血腥味和惡臭是從哪里來的了。

大殿中聳立著無數(shù)半人高的銅鼎，每個銅鼎都盛滿了黑色粘稠的液體，當(dāng)中浮著一顆頭顱，眼睛半睜半閉，看起來極度虛弱。

偶爾有頭顱望見李難，眼中閃過一絲光華，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口中發(fā)出含混而痛苦的“嗬嗬……呃”聲音。

有些銅鼎的液體中探出了不少手臂、腿腳形狀的肢體，有些則從鼎邊溢出來很多臟器形狀的物體，還有些則是從鼎中生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觸手，交織纏繞著液體中的頭顱，不停蠕動著，撫摸著，歡愉著。

怪異的惡臭撲面而來，如同數(shù)百種生物的尸體堆在一起腐爛了一千年的味道。

李難胃里一陣翻涌，瘋狂嘔吐了起來。

曲若寒停住，站在一邊冷冷的望著他。

“這些人是誰，怎么變成了這樣？”他緩過神來，大口喘著氣問道。

“外門弟子。”曲若寒漠然說道，繼續(xù)又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