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顧軼汗流浹背。

現在的火神座上坐的是顧軼本人，但并不一定就由他這個魂穿者坐火神的位置——顧軼才是變數。

如果真的存在一個幕后之人，那個人不但需要喚出山主，還需要有激活火神機制的能力。

喚出山主只需要找到機會碎碑；但要激活一個神明，那個幕后之人的實力該強大到什么程度！

——從山主生死戰中，趙普全、申雪等人呈現出的三道體者的實力，可夠不上激活神明的邊。

——這個人間最強不過是五道體者，但那個人如果有五道體的實力，又何必蟄伏，大可以站出來開創不亞于天傷星、顧一貫的白駝會的基業。

“那個幕后之人肯定是四道體者。”顧軼道。

“為什么？”李延香問。

“直覺。”

顧軼道。當然這是一個掩飾的借口。他無法向李延香道破，根本不存在什么火神為百姓下凡救世，那個火神純粹是幕后之人激活的。

顧軼的心中逐漸勾勒出那個四道體者的模樣——無比熟悉火神的機制，也無比熟悉白駝會的生意。陰沉詭秘，謀劃深遠。

以一個四道體者的實力，和同級的百足山主各有所長，勝負難分，激活火神則可保必勝。

“你的直覺有點道理。”

李延香也沉思道，

“這能解釋，為什么幕后之人無法及時清理碎碑，毀滅證據。

如果他的上限是四道體，就無法肯定碎碑之后，能否招架出世的百足山主。所以來不及抹除碎碑，自顧自先逃生了。

要不是我們敢下礦山地底，碎碑的證據永遠不會有人發現。”

——正是，本來該是幕后之人操縱火神下到地底斬滅山主，順手把碎碑的證據徹底抹除的。顧軼想。

“我料想那個四道體者本來要摸清百足山主的底細，準備充足才動手除妖，建立他在大同城的威望和勢力。可惜火神降臨，幫了我們一把，打亂了那個幕后之人的好算盤。”

經過認真的思考，李延香得出了一個結論。

“姐姐說得好有道理。”

顧軼拍起她的馬屁。她的想法和事實大有出入，但只要被引導到顧軼推理的方向就行了。

“好可怕。我真想不出是哪一個四道體者潛伏在我們大同城，窺伺著我們的行動。

任何一張臉后面，都可能是那個四道體者。究竟怎么查起呢？

天下的四道體者雖然數目有限，都有一方霸主、一行頭臉的實力，憑我們也難以一個接一個排查。”

李延香有些懊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何況如此巨大的一個威脅。

“萬家魁和大同總兵，先挑一個查。”

顧軼道，

“如果沒有我們，他們就是大同城最有實力的人。無論要害他們，還是用他們，他們都是那個四道體者不容錯過的目標。”

顧軼的推論十分蠻橫。他暫且理不清幕后之人動機，而在動機不明的情況下，從實力和地位著眼不會錯得太離譜。

這條世界線，顧軼掌握了火神，誅滅了山主，得到了白駝會、圣火教與大同城最大的威望。

如果有另一條世界線，該是那個幕后之人掌握了火神，誅滅了山主，得到了白駝會、圣火教與大同城最大的威望。

既然幕后之人不是顧軼，他就該把大同總兵與萬家魁這兩個道體者不是清理，就是拉攏——因為他們兩人本來就是大同城最有力量和勢力的人，不是幕后之人奪權的最大阻礙，就是那個人的最大助力。

而現在，大同總兵和萬家魁都好好活著。那么，就別怪顧軼猜測這兩個人與幕后之人有不清不楚的勾結了。

“小軼，你的膽子越來越大。敢懷疑到天子欽點的大同總兵頭上！”

李延香嚇了一跳，這是開商會的對官府的本能畏懼，但過了一會，她還是鎮定了下來，

“嗯。我們一回城，就悄悄地從萬家魁查起；至于大同總兵，就交給那兩個錦衣衛，但愿她們和你一樣聰明，能想到這一步。”

顧軼身在其中，作為火神座上之人，自然而然地推斷出山主出世與火神機制激活的因果關系。

李延香不知究竟，只認為火神是為了百姓下凡，打斷了幕后之人的陰謀，需要顧軼旁敲側擊導引向正確的方向。

至于那兩個錦衣衛，她們從帝都來，掌握著大量顧軼認知外的隱秘，也有不可思議的審訊能力。沒有她們，就無法挖出趙普全是明教徒的秘密。如果她們按照顧軼的方向查下去，一定能扒出大同總兵和萬家魁的真面目。

——如果她們有繼續查案的意愿的話。

——但如果她們是明哲保身的人，只滿足于完成上官的任務。那么，山主已經蕩滅，趙普全已經死亡，恐怕會推脫顧軼和李延香的協助邀請。畢竟以三品官階去招惹一個一品總兵，非有真正的勇氣和正義心不可。

“明天去探探她們的口風。”

顧軼道。

“非得讓她們入伙不可。”

李延香加重了語氣，

“到五月前，‘天傷星’還是來不及從漠北回來。幕后之人要確實存在，我們就要做好和又一個四道體者作戰的準備。

四道體者的強大，和四道體蠻荒妖的強大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妖王存活了無數歲月，汲取天地精華，有開山撼地之能，這是明面上的恐怖，但沒有絲毫人類的心計；

四道體者受到文明諸神的垂青，掌握了在文明世界橫行的道體，有的是專門針對人類的詭異能力。”

李延香講出了一個嚴峻的現實。

“我也會向火神祈禱——但這一次火神未必會幫我們。

——殺百足山主，是我們文明世界與蠻荒世界的戰爭，火神站在我們這邊合情合理。

而我們要揪出幕后之人，在神明眼里，是人世間的無聊紛爭。”

如果火神不出來，又沒有申雪加入，眼下的大同城李延香這邊就連一個三道體者都沒有！他們連對付萬家魁都要捉襟見肘，何況那個幕后之人。

作為火神，顧軼當然會幫助李延香。他絕對要揪出那個激活火神機制的幕后之人，把那人斬草除根。

那個人是顧軼的頭頂之劍，他若不滅亡，隨時可能讓顧軼與火神的真正關系暴露。

人類臆測的神明規矩對顧軼無效，坐在神座上的是他，一切他說了算，他要殺誰火神就殺誰。

——不過，最近一段日子，火神顧軼的確不能出手。

神座的愿力在誅殺百足山主之后已經空了，需要等愿力回復到靈光圈的一半，才有收拾又一個四道體者的底氣。自然，如果火神的靈光圈能超過二分之一光亮，那時出手就更加穩了。

“一切準備妥當之前，我們還是暗中行動為妙。在大同城和白駝會，擺出沒有追究心思，沉浸在勝利里的閑暇姿態為好。”

顧軼道。

“嗯。我會給漠北的天傷星繼續寫信，報告我們收復礦山的成就，暗示大同城潛藏的幕后之人；

我還會寫信催我們‘東山路’的大掌柜，三道體匠人‘錢耕柱’來大同，這樣我們身邊也能多一個三道體高手。”

李延香決斷完畢。

毛絨絨的猹公親昵地蹭了蹭顧軼的臉，跳入地底。

臨末李延香祝顧軼晚安，明天顧軼起來，她會給他做刀削面，只給他一個人做。

顧軼臉色微紅地嗯了一下——無論是毛絨絨的猹公，還是光溜溜的香香姐，都是很好的。但是這種過于親密的關系，還是讓他這個魂穿者久久不適。

他需要盟友，但不能沉溺在與這個世界任何人的感情里。

畢竟，他的真面目，是不同于這個世界任何人的異類。甚至連妖怪都比顧軼接近這個世界的人類。

對于同心同體之人，顧軼的原則向來是以誠相告。但對方如果不能接受顧軼的真面目，他要面臨的風險就完全不可預測了。

顧軼需要時刻提醒自己是孤單的，得和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