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軼的人還立在石頭神廟原地，他的神魂卻向地獄直墜。
這種感覺就像通天巫侵蝕了顧軼的夢境，把她的精神世界覆蓋上顧軼的精神世界，強(qiáng)制讓他出離火神座。
天傷星名為武力系，他的精神攻擊甚至強(qiáng)于絕大數(shù)巫師，除了沒有那么多巫師職業(yè)的技能，幾乎可與通天巫媲美！
顧軼的精神世界被九層地獄覆蓋。
焦熱獄、八寒獄、刀山獄、蟲獄、骨獄、暗獄。
顧軼層層跌落，層層磨礪。
之前他全有過了這六獄的經(jīng)歷，早化為自身五毒神掌的部分。
他心不動，六獄如夢幻泡影，一一破碎。
顧軼跌入第七獄，流沙獄。
此獄他未曾經(jīng)歷，但沙子灌入身軀各個腔洞的窒息感，與吞下金屬的痛苦有七分相似。
只消停留一會兒，他又把流沙獄轉(zhuǎn)化為五毒神掌的一部分。
流沙獄也破碎。
加上本身神魂記錄的箭雨獄、吞金獄，他已經(jīng)具足了五毒神掌第二層次要求的九座精神地獄，卻還沒有達(dá)到九陰圓滿。
——是流沙獄與吞金獄太過相似了嗎？
顧軼繼續(xù)往第八獄下跌。
“油鍋獄”。
牛頭馬面，將他蒸煮，將他爆炒的油鍋地獄。
又停留一會兒，顧軼又把油鍋獄轉(zhuǎn)化為五毒神掌的一部分。
他已經(jīng)具備了十獄的記錄，仍然沒有獲得九陰圓滿，獲得第二道體的實感。
——還是說，油鍋地獄與焦熱地獄也十分相似？
油鍋獄破碎。
顧軼跌入了天傷星的五毒神掌施加的最后一獄。
“剝皮獄。”
頑囂貓怪，將他肢解，將他縫合成玩偶的剝皮地獄。
顧軼的五毒神掌記錄達(dá)到了第十一獄。
在這座精神地獄他則化成了一團(tuán)血肉模糊的人影，整張人皮悉數(shù)被頑童般的貓兒剝走了。
這是前所未有，顧軼不曾經(jīng)歷的痛苦，
但顧軼仍然沒有獲得第二道體。
現(xiàn)在，顧軼終于意識到了白駝會鏢局那本《五毒功譜》的隱藏關(guān)卡，或者說天傷星留下的陷阱。
——以顧軼現(xiàn)在的知識：獲得道體，需要完成這個職業(yè)的神明的試煉。
整本五毒神掌的功譜煉到盡頭，天傷星其實只字未提哪一位游俠之神發(fā)出的試煉，更沒有提試煉的真正內(nèi)容。
本來顧軼認(rèn)為煉完所有的五毒功譜就是完成了試煉，其實現(xiàn)在看來，僅僅是真正試煉的前置。
有誰知道獲得“五毒神掌”道體的真正方法？這個世界唯有天傷星本人。
不通過天傷星，根本沒有人能得到歐陽家的至高武學(xué)奧義！
——而現(xiàn)在，天傷星就站在顧軼面前。
——顧軼已經(jīng)把剝皮之獄轉(zhuǎn)化為自己的掌力，但這座剝皮獄卻沒有像之前的地獄破碎。
剝下他皮膚的貓兒四處逃竄，融入地獄的黑暗，再也找不到。
但天傷星仍然在，不但在現(xiàn)實里，在精神里也站在顧軼的對面。
“【血影】是我在煉成【五毒神掌】之后修煉的又一個道體。
這也算是歐陽家的必修課。
過去歐陽家的家主修煉【血影】，需要在現(xiàn)實世界真正把自身的人皮剝?nèi)ィ罒挸赏淌缮`真元的血影。
到了我的祖父輩，用在精神世界修煉五毒神掌的‘剝皮獄’，替代了現(xiàn)實世界的剝皮。
倒是一舉二得呀。”
——他的語氣平淡又凄涼，仔細(xì)玩味，竟然充滿了對家族的怨恨。
“歐陽家本來是七百年前東土‘大唐王朝’在西域的歸義軍豪帥，掌握了大唐王朝無數(shù)絕世武學(xué)。
極樂之宴后，大唐王朝永遠(yuǎn)地衰落，東土到處藩鎮(zhèn)割據(jù)。
歐陽家也被隔絕在西域，以敦煌白駝山為本山，熔鑄大唐王朝的無數(shù)武學(xué)為一爐，創(chuàng)造了【九陰八苦五毒神掌】，成為了延續(xù)七百年的殺手世家。
你在《五毒功譜》讀到的，只是我建議修煉的九座普通地獄。
其實，一切能讓敵人恐怖的人、事、物、場所、情景都可以被五毒神掌轉(zhuǎn)化成敵人最不愿直視的地獄。
我們?yōu)榱舜輾涡紊臄橙耍?jīng)歷的恐怖越多，積累的九陰地獄也越多。
只是每一擊五毒神掌的上限是九座地獄罷了。”
——果然和顧軼的實踐相同，實際的地獄搭配組合既無窮，又靈活，并不必局限在功譜的九座。
對于恐懼水的人要在出掌時制造溺水幻覺，對于有潔癖的人把他們放入蟑螂巢穴更合適。
“除了沒有忘記東土人的身份，歐陽家世世代代為在西域來來往往的客戶殺人：粟特人、回鶻人、西域人，雪域人，乃至北土的天之汗。
直到大明的太祖皇帝，最后雇傭了歐陽家做他的殺手和影子，我們才回歸了東土。”
歐陽過所謂的“大唐王朝”，就相當(dāng)于顧軼本來世界的“李唐王朝”了。同樣是東土的文明高峰，也同樣盛極而衰，讓東土合久而分，讓忠臣孤懸海外，化為異族。
直到大明太祖皇帝出世重拾山河。
“歐陽家的任務(wù)，就是為太祖皇帝消滅明教徒。
太祖皇帝需要一個和明教徒?jīng)]有任何淵源的殺手家族執(zhí)行任務(wù)。
太祖皇帝的那些老兄弟——太祖之下，明教最強(qiáng)的那批高手——都是歐陽家暗殺的。
歐陽家完成了任務(wù)，獲得了‘敦煌侯’，這就是歐陽家真正的開國功績。
等殺完那些明教徒功臣，太祖又想收拾掉歐陽家。
可直接殺戮東土第一游俠又有些麻煩，太祖便把【武當(dāng)派張真人血書道德經(jīng)】贈送給了我的曾祖父。
——‘武當(dāng)派’是大明皇帝的家廟，太祖皇帝以‘真武帝君’的姿態(tài)飛升的地方，天下第一大武學(xué)圣地，煉氣術(shù)的最高峰。
張真人是太祖的太爺爺，張真人血書的道德經(jīng)飽含了他畢生的武學(xué)智慧。
我的曾祖父一向蔑視道德，連道德經(jīng)的一個字也讀不進(jìn)，但從張真人的血里，他反而創(chuàng)悟出了【血影】。
從此，兼修【五毒神掌】和【血影】的歐陽家就被徹底污染了。
沒來得及收拾被污染的歐陽家，太祖皇帝就飛升了。
但從我曾祖父之后，每一代直系之人都會瘋狂，也都在尋找治愈瘋狂的方法。”
——顧軼暗思：在光鮮的外表下，這個大明的開國功臣之家隱藏著邪性，他們這家的確都有點精神不正常。
不止歐陽過，還有歐陽情，甚至原主都有些瘋癲——只不過原主是反方向的瘋癲，為了素不相識的圣火教徒，居然可以獻(xiàn)祭自身。
“到了我這一代，花了半生的心血，終于去除了我的孩子的污染。
——他從此能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
歐陽家到我結(jié)束就可以了，歐陽家的惡業(yè)到此為止，不必有什么人繼承歐陽家的香火。
歐陽益本來會繼承顧家的香火，開始另一個幸福的人生。
但明教徒的報復(fù)還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軀殼居然住進(jìn)了明教徒的神。
誰能逃過命運(yùn)！誰能逃過命運(yùn)！”
精神世界里的歐陽過咆哮起來，情花的枝葉透過他的皮膚而出。
花朵累累，含苞待放。花瓣殷紅，吸噬的都是歐陽過的真元。
在夢里，他也成了一個與植物合體的怪人。
“火神呀，你是光明之神，為什么要借無辜之人降臨？！
顧軼呀，你不是要獲得【五毒神掌】的道體，不知道哪一個游俠之神會給與試煉嗎！
既然你已經(jīng)熬過了九座地獄，我就告訴你真正的答案吧：
歐陽家的背后從來沒有什么游俠之神！
神之所以成為神，是因為文明之道裂為十二，祂們壟斷了其中一道。
游俠之道，無神壟斷，大道依舊敞開，人人可走。
我們歐陽家直接體悟游俠之道，在人間結(jié)成代代單傳的‘白駝山游俠心印’，心印里凝聚了家族的歷史、智慧、武道、祝福、詛咒、污染……這也是一種薪火相傳的‘仙道’，【地仙之道】！
古往今來，所有白駝山的傳承都活在我一人身上。
沒有我頒布的心印，任何人都不可能獲得歐陽家的道體。
當(dāng)年，太祖遲遲不滅歐陽家的緣由，也是要讓我們牢牢卡住東土第一游俠之位，不斷攪局，不要讓任何一位游俠之神通過人間的代理者獲取游俠的正神之位，挑戰(zhàn)大明的江山。
本來，歐陽益不會得到我的心印，也不會再接受歐陽家的詛咒和污染。
火神，你那么想要第二道體，我便要把歐陽家的心印永遠(yuǎn)烙印給你！”
在精神世界里，與情花一而二，二而一的歐陽過向血肉模糊的顧軼再次出掌了。
這一次的歐陽過再沒有之前的克制，純粹懷著報復(fù)憤怒之心殺向了神明，
“【五毒神掌】第三層次，劫數(shù)之掌，【八苦】之【生苦】！”
這便是統(tǒng)攝一切九陰地獄的總綱，歐陽家之心印。
——生不如死之苦。
這個層次的五毒神掌，已經(jīng)超越了普通損及物質(zhì)和精神的道術(shù)，可以引發(fā)一切凡人、道術(shù)者、道體者乃至神明的劫數(shù)。
乃是歷代歐陽家傳人直接體悟大道的結(jié)晶。
——一掌下去，敵人的人生便再無任何樂趣可言，純粹成為心智煎熬的行尸走肉了，雖然活著，還不如死了。
“顧軼，這一掌不好受。
天傷星發(fā)狂，分辨不清現(xiàn)實和夢幻了。
現(xiàn)實的神殿里還有你的火鴉，像擺脫通天巫的夢境那樣，火鴉可以直接啄醒你的肉身，讓你神魂出離夢境！”
瞬時，鐵鼠九百文在精神世界出現(xiàn)，向顧軼發(fā)出了警告，也向天傷星顯露了自己的姿態(tài)。
——天傷星的眼睛一緊，似是遇到了什么熟悉至極的故舊，五毒神掌竟然稍稍遲緩了一下。
以鐵鼠五道體商人級別的閱歷，有它的提醒，顧軼永遠(yuǎn)能在危局之中找到一線生機(jī)。
鼠有鼠道，商人總能在危機(jī)發(fā)生之前提前開溜，去尋找下一個賺錢的機(jī)會。
但顧軼不想走，他還有一個選擇。在鐵鼠心中或許是下策，在顧軼心里卻是上策。
“天傷星，那我就用完全的神明之身受你這一掌，消解你的傷子之情吧。
生本應(yīng)樂，死本應(yīng)苦。
這是我的神諭，我也會同樣以歡樂包容你這個凡人的八苦。”
顧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