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天亮的早，楊清輝又早早的出門去批發市場門口擺攤。他去的時候發現，有兩家攤位上也有河蚌的工藝品了。楊清輝早就知道會有這種可能，對此也并不意外，反正他也想好了新的出路。

八九十年代的社會，以他累積的閱歷來看，農民收入實在太低，要想掙錢還是得做生意，干個體，但是不能太高調。他空有一身的點石成金的本事，看啥都能生錢，只是苦于手里沒有足夠的本錢，想要起步太難了。只能從身邊這些零碎的小打小鬧的開始，積累資金。

快十一點的時候才把河蚌都賣完，估摸著有個20多塊錢的收入，他把空箱子收好，去魚行詢問攤販，得知明天就能到貨，他主動給了攤販20塊錢定金，又閑聊了兩句，套出惠來飯店來魚行拿貨的時間。

第二天，他提早收了攤，到魚行的時候，恰好惠來飯店的老板陳福也在。他主動打了招呼：“喲，陳老板，你也在這拿貨呀？這么多，生意興隆啊！”

陳福愣了下，楊清輝自報姓名，“我家桃園村的，楊清輝”。

陳福煥然大悟，忙說：“看我這記性，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之前楊清輝和楊默他們鬼混的時候，也去陳福的飯店吃過幾次飯，他就估摸著陳福對他肯定會有印象，不過可能不是什么好印象，畢竟這個鎮子也就這么大。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老話也不是白說的，他對自己過去的名聲，還是有一個比較清醒的認知的。

他要的二十只老鱉已經在網兜子里裝著了。陳福好奇他買為啥這么多老鱉，楊清輝還是之前的說法：“幫朋友買的，過兩天結婚宴客用。”

又寒暄了幾句，陳福先結賬離開。楊清輝跟攤販結了賬，接過錢，攤販還很詫異：“昨天不是說錢不湊手，先給一半嗎？”

“老婆給的”

說完，兩人都笑了。攤販笑的戲謔，楊清輝笑得動情。想起早上出門，沈小婷喊住他，將手絹包著的一沓零零碎碎的錢直接塞給他。

“我不知道你買老鱉是要干啥，你錢不湊手，用這個，別欠人錢”，她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這是我攢下來生孩子的錢。”

楊清輝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渾身發熱，他騙她、打她、負她，可是她還是愿意押上一切去相信他，所有得妻如此，夫復何求！這樣的豪賭，我怎么忍心讓你輸！

計劃很成功，他十分順利地跟惠來飯店的老板搭上了話，接下來就是等！

他將所有老鱉都放在大盆里，又小心地用東西遮住，拖到陰涼的地方，又讓沈小婷多看著點，生怕出了問題。

傍晚，他帶著沒賣完的蚌殼去了電影院，在電影院門口支了個攤，改了那套吆喝：

“有緣千里來相會，這邊禮物真不貴；萬水千山總是情，送她一個行不行？”

“浪漫的見證者，愛情的守護神，結了婚的買一對，談戀愛的各一半。”

這個時期，有錢來電影院消費的，大部分都是小年輕。他這吆喝一出，已經有人笑著圍了上來。他無比認真地忽悠：“這蚌殼啊可不就是一對兒一對兒長的嗎，這代表什么，代表著天生一對，一開始就是一輩子，相知相許，永不分離！看到沒有，這邊的都是成對的，悠著點，可別拿錯了東西，領錯了對象哈！”

蚌殼自然是一搶而空的，楊清輝順利清完貨，樂顛顛地去找了一趟楊默，又趕回家跟老婆報喜去了。

回到家一推門，他愣了，楊父楊母竟然也在。

按照他的記憶，自從年后他們搬了出去，就再也沒有主動來過，寧愿守著那兩件小破屋，也不愿意沾染他一分。

此時，楊父楊母正在整理著蚌殼，而沈小婷則在燈下認真地涂著顏料。這樣的場景一下擊中了他的內心，這是他做夢都不敢去想的溫暖，是他曾經自己親手割舍的幸福。

一向能說會道的嘴巴，半天只憋出來一句“我回來了”。

晚上，楊清輝送父母回去的時候，路過村里那株老槐樹，樹下邊圍坐著幾個女人，邊納著鞋底，邊扎堆聊天。最近的熱點話題就是東子的大手筆，楊清輝聽到她們有人說：“東子現在發達了，抖起來了。”聲音里是藏不住的艷羨和眼熱。

他勾了勾嘴角，想著，也抖不了幾天了。

楊清輝的好心情一直延續到第二天。

大魚上鉤了。

陳福找來了，在批發市場門口。他佯裝不知，驚喜地問：“陳老板？這么巧？”

“老弟，借一步說話”不等楊清輝回應就抓住他往旁邊角落走：“老弟，我這遇到點麻煩，得請你務必幫個忙……”

陳福果然是沖著老鱉來的，跟上一世一樣，一個伙計“不小心”將殺蟲藥掉進裝老鱉的盆里，“霸王別雞”的霸王沒了，他沒法跟東子交代，于是想到了買走另一批老鱉的楊清輝。

楊清輝按照劇本，一臉為難：“陳老板，你知道的，我這也不是給自己買的，而且我朋友喜宴也要用的”。

“老弟，難為你了，只是我這個事情確實很急，你就當幫我個忙，這個人情我認了”

“不是我不幫忙，我朋友那頭也是大事，本來就是為了在女方家撐場面的，萬一…，我這也沒法子交代不是？”

“一事不煩二主，這個事請你出面幫忙談談，條件隨他開，你看行不？”

“這…陳老板，你這誠意給的足，當著你的面我也不說虛的，我那朋友好面子，打腫臉充胖子的事他也沒少干，這個事我沒法給你百分百保證。”

“事情不成我也認了，不過老弟，我這真是大麻煩，不管條件開多少，我都記你的人情，請你務必務必幫我一次。”

“這…”楊清輝猶豫了一下，仿佛下定決心似的跟他說：“老鱉就在我家呢，二十只，您先拿去應急，回頭我去跟他談，您的事情比較著急，先顧著您吧。”

陳福大喜過望，楊清輝又接著說：“陳老板，我聽說東子不好惹，很是有些手段的。再說句不該說的，這老鱉可是頂頂當緊的貴重物，您這也太不小心了，趕巧著就出了事，換個客戶可能都不會這么麻煩，這回您可千萬把老鱉看住了。”

陳福連連應諾，匆忙走了。

楊清輝收拾收拾也回了家，他要準備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