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清野收回視線,不去想太多,轉身回到谷倉,在道士和辛棄疾中間的草堆睡下。
道士掐指算卦,眉頭忽皺忽松,想著很多事情,最終深深嘆了口氣。
“那些舉著火把的人多是接近兩百歲的人,有的甚至剛過花甲之年。”
“因為蝗災泛濫,為了子孫能更好的活下去,選擇上山祭神,以死節約糧食,祈求神明保佑。”
聽著道士的話,董清野不禁想起瓦罐墳,白水村的那些老人又何嘗不是為了子孫呢?
“誰說不是呢?”
董清野敷衍地回答,他沒那么多閑工夫去管人的生老病死和人間疾苦。
如果實在看不過眼,又剛好遇見,舉手之勞能幫就幫,不能幫絕不會刻意為之。
如何有尊嚴地在這個世界活著,如何解放奴隸才是董清野最關心的。
不過有一個字眼讓董清野提起了興趣,那就是玄之又玄的“神”字。
“神?”董清野忽然眉頭緊皺,看著道士:“是什么神?”
道士搖了搖頭,“這個地界里有件厲害的法器壓勝,以我現在的修為算不出來,只知道他們要去祭神。”
“法器?”董清野若有所思起來,如果對自己煉化本命瓷有幫助,他當然不介意占為己有,更不介意尋“神”。
但萬萬不是現在,因為不知“神”是何種存在,盲目尋神不理智,甚至有可能是死路一條,自己壓不住。
還有這個世界的諸多陋習,董清野懶得關心,既然有瓦罐墳這種習俗,肯定也不缺其他的怪異習俗。
“如果真的是神,那為何要以死祭祀?”
董清野覺得這個地界里的“神”更像邪祟一些,但只要對自己無害,他懶得去管。
實力尚弱的董清野暫時不想接近那些所謂的“神”,尤其是視人命為草芥的“神”。
“村長,等孩子們有了那些錢,三更村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好,哪怕再來蝗災也可以輕松應對。”
咬著烤烏鴉肉的老丈氣喘吁吁地跟在村長后面,回頭看了一眼三更村。
“豈止是不用挨餓,有了那些錢,都可以搬去鎮子里住,家家開個小作坊,天天吃肉,頓頓喝酒?!?
老人們舉著火把,在深山老林里艱難地趕路,肚子餓了就勒一勒褲腰帶。
“到了,就在前面。”
村長指著前面黑漆漆的山洞,帶著五十多個老人走了進去。
山洞里面惡臭無比,蝙蝠看到火光,亮著紅眼睛,不斷撲向人群。
洞內的黑暗與外面的有所不同,這里的黑暗猶如實質,壓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火光所及之處,遍地白骨,宛若惡魔老巢。
二更天。
老人們往洞的深處走去,呼吸變得愈發困難,哪怕內心害怕,想到自己的子孫,又有了一股子勁兒。
黑暗深處,火光都有些抵擋不住眼前的黑,可以照亮的路越來越少。
“各位,我們到了?!?
伴著一路骸骨,一個祭壇赫然出現在人們眼中,上面擺著一具青銅棺材。
祭壇下面有塊不斷滲血的石碑,上書有三個大字:“更兒神”。
除此之外,石碑上還掛著一個長滿銅銹的鑼。
只見村長帶著身心疲憊的眾人跪在石碑前,“砰砰砰”,老人們拼命磕頭,像是在比誰磕的多一樣。
伴著磕頭聲,在恐怖駭人的環境中突兀地出現了一陣怪異的笑聲。
“呵呵呵……呵呵呵呵?!?
仿佛老人們磕頭越使勁兒,聲音的主人就越開心,笑聲就越瘋狂。
老人們越磕越興奮,磕到頭破血流,磕到面目全非,祭壇下面的血越積越多。
磕頭聲越來越小,老人們也越死越多,最終在一片尸體中,有個老丈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老丈癲笑不止,面目全非的他拿起火把,走到石碑前,“更兒神”三個字開始扭曲地變成“恭喜”二字。
老丈雙手緊握火把,像是用盡全部力氣一樣,對著鑼用力敲了一下。
鑼聲喧天,整個山洞震顫不已,老丈眼神虔誠,雙手合十,對著祭壇上的棺材嘶啞祈禱。
“世代保佑三更村的更兒神,天災降臨,村民困苦,道士一行人的到來仿佛是上天的意思。”
“求更兒神顯靈,替三更村的孩子們奪了那群人的金銀珠寶?!?
世代相傳,三更村第一次求神去搶劫。
老丈在初次與那一行人接觸時就憑借過人的耳力發現,那位壯漢扛的大麻袋里裝的不是糧食,而是金銀珠寶。
頭貼黃符的道士可以隨隨便便丟出那么多金子,更能說明他們的潑天富貴。
老丈走上祭壇,腦袋重重磕在棺材上。
“噗呲噗呲噗呲。”
直到白森森的腦花濺出,老人死去,青銅棺材才開始不斷往外滲血。
“砰的一聲。”棺蓋彈起掉在地上,一顆人皮貓頭連著幾根腐爛腸子浮出棺材。
泛著幽幽綠光的眼睛盯著祭壇下面的尸山血海,貓頭瘆人地大笑著。
伴隨著骨裂聲,貓頭將老丈的頭點點啃食,然后碎肉又從沒有身體的食道落在地上。
貓頭對著祭壇下嚎叫一聲,那些火把的火光瞬間幽幽變綠。
老人們的尸體漸漸化為枯骨,血氣匯聚到貓頭處,伴著血肉撕裂聲,貓頭緩緩長出身體。
三更天的時候,一聲恐怖的貓叫響徹山洞。
猩紅血腸編織而成的身體披著件破蓑衣,頭戴斗笠,挑著一個血色燈籠的更兒神走下祭壇。
拿起石碑上的銅鑼,更兒神搖了搖頭,貓頭變成了敲鑼老丈的模樣。
四下看了看,打更人撿起一具白骨,卸去四肢,只留頭骨和脊柱,以此作為梆子。
“咣咣咣,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伴著打更聲,更兒神化作一灘血水消失在原地。
“我是誰?我在哪里?”
道士陷入無盡夢境,一直追尋著自己的身份。
一處草叢后,牛二摟著一個豐滿女人,癡癡笑著,雙手很不自覺地上探下摸。
牛二剛準備深入探究神秘時,被一陣突兀的打更聲打破了醞釀已久的氛圍。
“咣咣咣,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還沒到四更天呢,敲你媽的敲?!?
可剛說完,牛二突然感覺不對勁,“這更聲不對勁兒,山野孤村怎么會有打更人?”
拉著豐滿女人,牛二轉頭就要往回跑,可怎么拽也拽不動,回頭一看,牛二被嚇得魂不守舍。
牛二拉的不是李翠,而是一個長著綠幽幽的眼睛,身穿蓑衣斗笠,頭破血流的打更人,腰間掛著一個血紅燈籠。
“打更人的身體是……腸子編的?。?!”
此時此刻,李翠跪在原地,對著打更人磕頭,每磕頭一次都會嘶啞地喊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怪咯,怪咯。你……咋個莫得事?”
打更人目色沉沉,幽幽問道。
牛二被嚇尿了褲子,但并沒有忘記道士賜給他的神通,左手拿出朱砂筆,對著打更人就是狠狠一筆戳去。
但不幸的是牛二戳了個寂寞,打更人早已來到了他的身后,“咣咣咣”幾聲后,牛二也開始頭痛欲裂,向著地上磕頭。
“壹次莫成,啷就倆次。”
打更人當即就對著糧倉敲鑼報更,并且跳著詭異的步伐,前兩下,后兩下,然后頭旋轉整整一圈:
“一更閻王命無常,二更司命賞無妄,三更百鬼胡亂闖,四更索命無聲響,五更爾等上天堂,上天堂?!?
“咣咣咣,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鑼聲震天,谷倉里變得混亂起來,除了道士和董清野,以及兩個奴隸,其他所有人都開始磕頭報更。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
人們漸漸頭破血流。
“鏘的一聲?!倍逡鞍纬龉砩穭Γ幚渖窔饽鐚嵸|。
劍指打更人,但當看到他的面容時,董清野微微一愣。
“老丈?怎么是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話音未落,董清野提劍沖去,道士憑空畫了幾道符箓,雙掌一推,符箓變大,向打更人砸去。
打更人一個閃身,躲開了道士的符箓,再一個騰空躍起,躲掉了董清野那一劍。
“師弟,你先拖著他,不要盲目上前。我去救人,等我一下,很快就回來?!?
道士將一道“避邪保身符”貼在董清野后背上,然后轉身去救人。
“鏘鏘鏘。”幾個回合下來,二人看不出誰強誰弱。
面對董清野的進攻,打更人沒有躲避,而是雙手拿鑼去硬頂,只防守而不進攻。
又是“咣咣咣”幾聲后,董清野發現打更人手里的鑼還是紋絲不動,砍了這么多下,自己卻開始頭痛欲裂起來。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董清野也開始磕頭,嘴里不斷報更。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