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坍塌,塵土飛揚中,道士獨臂持劍,散發著煞氣的壯漢扛著長槍,看著丹房內的駭人場面,不禁脊背發涼。
溶洞內陰暗潮濕,看不到自己的師弟,道士臉色一沉,劍指“丹鼎金仙”。
“我師弟呢?你把他怎么了?”
“嘿嘿嘿,一個兵家人,一個有點道行的道士,可愿獻祭給我,與我一起飛升白玉京?剛剛吃了個石妖,滋味還不錯。”
丹鼎金仙的三顆腦袋嗤笑不已,眼中滿是貪婪,全然把道士二人當做點心,嘴角流出黏液來。
“石妖?”道士瞬間想到了董清野的障眼法,于是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根根長著倒刺的觸手向著二人戳來,翻轉騰挪之間,二人不斷披荊斬棘,然而觸手卻越斬越多。
“道長,這邪祟也可以稱仙?”壯漢滿臉疑惑,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惡心拼接怪物會是仙字輩。
“妖仙也是仙,外貌可以丑,但是心丑就當斬,后生你得不得行?”
“兵家之人,見血若渴,還請道長放心,我絕不會拖后腿的。”
話音未落,壯漢氣勢磅礴,拖著長槍前沖而去。
“鏘鏘鏘。”揮舞長槍間,壯漢鏗鏘有力,觸手碎肉亂飛出去。
道士不甘示弱,劍挑黃符,“離火蕩妖,焚身灼心,急急如意令。”
“離火蕩妖符”瞬間變大,從中噴出熊熊烈火,輕而易舉地擺平了擋路的觸手。
道士的目標很明確,取那邪祟的項上人頭,把師弟解救出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道士不斷翻轉騰挪,看準一條觸手后腳踏借力,縱身躍起如鳥雁,別好桃木劍,從道袍內抓出一把糯米向那三顆腦袋撒去。
“金石以鑒,可破冰堅,糯米借力,不分此彼,黃天在上,急急如意令。”
隨著咒語結束,顆顆糯米迅速變大,丹鼎金仙抬起三只肉瘤手臂護住腦袋,“噗呲噗呲”,手臂被打得血肉模糊,幾息過后又長回復原。
“嗚嗚嗚,煩死了煩死了,爹爹,你快想辦法抓住這兩條泥鰍,看樣子好好吃。”
瓶女那顆腦袋面目猙獰,臉上的綠毛直立起來。
“辛棄疾,你往這兒看。”
尖銳的女童聲音響起,有種很能蠱惑人心的感覺。
“別……別看。”道士連忙阻止,可為時已晚,辛棄疾瞬間眼神空洞,用力擲出長槍,刺向尚未站穩的道士。
“艮土有靈,土河車立,急急如意令。”
地上石土隆起,險之又險地擋下了這一槍。
丹鼎金仙用手捏著辛棄疾就要往那粗大脖子上長出的血盆大口里塞。
斬著觸手,不斷躲避的道士摸出一張符箓貼在腿上,心中默念咒語。
道士消失在原地,瞬間來到丹鼎金仙的頭上,符箓光印環繞道士,一劍斬斷那只手臂。
“呵呵呵,你這桃木劍什么來歷?居然可以斬斷我的本源手臂,老子可是仙人啊。”
丹鼎金仙疼的齜牙咧嘴,語氣瘋癲道。
又是一張符箓祭出,在空中迅速變大,將辛棄疾整個包裹起來,飛向洞外。
撒出一疊黃符,瞬間就張張鋪開排列如路,道士在空中蜻蜓點水,一路披荊斬棘,護送辛棄疾到道觀門口。
一張“風馳符”貼在腿上,道士瞬間神速無匹,回到丹洞內,“快將石妖速速吐出來,別等我刨開你的肚子。”
丹鼎金仙張牙舞爪,斷掉的手臂也已經長了出來,三張嘴異口同聲。
“你要是有本事就鉆到我肚子里來取啊,哈哈哈哈,等著老君爺來接我上白玉京,我們一起走。”
“離三真昧,乾土為元。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火燒燎原,急急如意令。”
道士祭出一道“離火三昧燎原符”,火焰瞬間包裹住了丹房內的所有觸手,燒的滋滋作響。
觸手不斷扭動,形成一片活的火海,道士躲避著丹鼎金仙的一次次進攻。
“道士……你是在給我撓癢癢嗎?這點火心子給我淬火都不夠,呵呵呵,雕蟲小技。”
只見丹鼎金仙,虎腿一振,用帶著倒刺的觸手捅穿脖子,噴出穢血來。
六手同步沾血,在空中畫符,無數根帶火觸手從四面八方向道士襲來。
“南火兌金,赤赤道心。艮土震木,巡巡虛無。神毀人死,天水難止。天羅地網,敕令司命,速速顯靈。”
六道符箓光印瞬間旋轉變大,圍繞在道士四周,丹房內雷云突現,風雨冷墜。
法陣之中,離火焚身,活木纏身,艮土腐身,金石砸身。
道士獨臂半結金光印,數道符箓飛速流轉,苦苦的畫地為牢。
丹鼎金仙的符箓陣法很是詭異,道士的毛孔寸寸滲血,道袍漸漸被染紅,上面隱隱有金光流轉,梵文浮現。
丹鼎金仙六目一凝,若有所思,“你這道士好怪哉,身上有佛光梵印,六根不凈,道心不純,簡直丟了老君爺的臉。”
揮舞著無數根燃火觸手,丹鼎金仙很是憤怒。
“簡直是大不敬,獻祭于我吧,人間多苦無趣,讓老君爺來渡你如何?”
看著道袍上的梵文法印,道士想起了一個白衣書生,那個自己的徒弟。
書生送給道士的道服其實是用佛門舍利子煉制而成的,可以驅趕迷惘,保存發生過的記憶,否則自己根本就不能這么長時間保持清醒。
“瘋癲的陽玄用執念修成偽半仙,不知陷入迷惘的我可不可以宰了他?”
道士雖然記不得,但有一件事不可否認,那就是他殺過很多人,不然肚子里怎么會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器?
更奇怪的是有一顆人頭在里面,但道士忘了是哪個仇家。
道士分出心神,以心意畫符,符箓靈光一閃,然后融化開來,最終變成一個符紙孩童,除此之外,道士還抽出最近幾天的記憶注入到道袍之中。
道士用腳撥開法陣一角,腿很快就變得血肉模糊,符紙孩童脫光道士身上的衣服,然后迅速跑出法陣,遁地而去,一把桃木劍為它護道,劈砍著觸手。
“呵呵呵,有意思,光著身子是為了滿足我的味蕾嗎?”
瓶女的聲音嗤笑著。
“嗯?”丹鼎金仙突然看到了道士身上的刻字銘文,修為不俗的他看得出那些字的氣象,一定是本人親自刻上去的。
道士身上有些刮痕,那些不見了的字作罷,可以看見的人名個個驚世駭俗,全是天下名人。
“這些人是你的徒弟?”
丹鼎金仙凝重地問道。
江湖有聞,楚羽生的師傅是個奇怪的道人,喜歡刻字在身上,修為也是忽高忽低。
這位古怪道人,丹鼎金仙曾經也尋找過,但一直找不到,“難道真的是他嗎?”
那些名字的主人如果有三人群起而攻之,自己的偽半仙修為,恐怕百個也不夠看。
“試想一下,如果不是真的,誰敢刻那么多大人物的真名在身上,人家隨便卜一卦就知道你是個什么玩意?而且此人身上的名字皆有神意靈性。”
哪怕自己再瘋癲再目中無人,那些狠人他并不是沒聽說過,傳言說個個是敢調戲天上司命的主,丹鼎金仙惹不起。
道士沒有回答,只是一絲不茍地對抗著法陣,眼神很堅定,像是等待著什么的到來。
過去的道士很厭惡迷惘,但現在的他真的很需要,因為一直照顧自己的師弟生死未卜,自己陷入迷惘無妨,只要可以救他就好。
“哪怕師弟死了,我也要豁出性命去報仇雪恨。”
在分不清里跌跌撞撞這么久,他知道自己在迷惘時比在清醒時修為高的多,還會傷及無辜,當自己內心沒有完全接受一個身份時,自己的波動性很大。
就在丹鼎金仙準備收手時,道士突然撤去所有護身符箓,眼中迷惘無比。
金仙還沒來得及收手,道士已變得血肉模糊,左腿整條破碎開來,整個人向后倒去,陷入昏迷。
丹鼎金仙趕忙用上百根觸手接住道士,宛如一張床。
法陣消散,丹鼎金仙的三張臉瞬間垮了下來,“這可如何是好?”
丹鼎金仙突然想起了什么,“嘔的一聲。”把董清野整個吐了出來。
“石妖是他新收的徒弟?名字叫董清野?”
丹鼎金仙小心翼翼地用觸手探了探道士的鼻息,四張血淋淋的嘴同時呼出一口濁氣,如釋負重。
這還沒完,金仙又用觸手戳了戳那塊軟軟的石頭,見沒有動靜,于是將自己的修為傳了一些給它。
“可千萬不要死啊……小石頭千萬要挺住。”
董清野漸漸有了知覺,翻身起來,看到躺在血泊觸手中的道士,瞬間覺得很愧疚。
“痤瘡道人吐我出來,此欲何為?”
他的臉上露出森森白骨,眼球僅僅連著幾根血管,很是瘆人,手上腳上也只剩骨頭,其他地方被蛇蟲吃了。
“那破舊道袍有用,非常有用。鬼眼神通好用,而且堅硬如鐵。”
只見董清野撤去障眼法,換回尋夢道士的身份,用骨手提著鬼煞劍對著周遭觸手狂砍,哪怕自己也劇痛無比。
“道士為我付出的有點多了,因果有報,交往有道。”
觸手越砍越多,成為偽半仙之后的丹鼎金仙雖然瘋癲,但想事情卻變得通透了。
當看到董清野的真正面目時,丹鼎金仙瞬間想明白了好多事情。
有可能自己被騙了,但丹鼎金仙也不惱,甚至還很配合地奉上觸手。
“小道爺,砍開心沒有,不夠還有。”
丹鼎金仙小心翼翼地問,董清野看到痤瘡道人如此態度,居然有些詫異。
“你他媽又在搞什么鬼?”
董清野劍指丹鼎金仙,怒目欲墜,慘森森道。
“不敢不敢,小道爺,我們之間肯定有什么誤會,大水沖了龍王廟,還望勿怪。”
丹鼎金仙很是討好地道。
“嗯?”看著道士身上的字,想著楚羽生和自己說過的話,“難道痤瘡道人知道道士的來歷,非常忌憚他?”
董清野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于是決定將計就計。
董清野表現的很是氣憤,提著銷鐵如泥的鬼煞劍,一劍斬斷了丹鼎金仙的一條虎腿。
“你都把他打成這樣了,還說是誤會?”
丹鼎金仙雖然很疼,但絲毫不敢反抗,鬼知道躺著的道人會不會突然神明附體?
順著他們師徒還有機會活命,如果反著干,恐怕再無下輩子可言。
孰輕孰重,丹鼎金仙可是分得清的很。
“我是誰?我在哪里?”
道士在血肉觸手堆積而成的溫床里漸漸有了動靜,董清野眼神一凝,嗤笑道:
“痤瘡道人,初次見面時,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師傅他老人家不好惹?”
丹鼎金仙連忙點頭。
感覺到風雨欲來,董清野轉身就跑,“痤瘡道人,祝你平安!!!”
“哎哎哎,小道爺,你別走啊。”
丹鼎金仙看著道士身上的氣息,已然欲哭無淚。
“你是何人?不對,你是哪路妖孽?”
道士單腿站立,獨臂指著丹鼎金仙。
丹鼎金仙瞬間語塞,這位狠人道士確實很怪。
“師傅……您忘了嗎?我是你的徒弟陽玄啊。”
見哪個身份都不好使,丹鼎金仙不得已而為之。
“徒弟?”道士打量著眼前這個三頭六臂,渾身奇怪觸手的怪物,開始算卦推演起來。
只見道士突然頭痛欲裂,開始對著觸手床磕頭,每磕一次頭,丹鼎金仙身上的丹爐就多碎裂幾分。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磕頭時,道士的腦袋上下往復,他突然停了下來,瞧見自己大腿上的“道士”二字。
“道士?”道士眼神遲疑,抬頭看著丹鼎金仙問:“我真的是個道士嗎?除魔衛道的道士?”
丹鼎金仙的三顆腦袋連連點頭,隨即突然感覺到不妙,又連連搖頭。
丹鼎金仙有些百口莫辯,瓶女的前后兩張臉甚至害怕的哭泣起來:
“不是不是,您不是道士,您是個妖怪……不對,您是個散修,追求天下太平的散修,從不在乎人妖之別。”
道士跳著步子,原地轉了一圈,突然臉色一沉,暮然回首,看著地上那把桃木劍以及散落的黃紙符箓,上面有著自己的氣息。
“你怕是個瓜兒,散修你媽的頭,你個小小妖仙也敢蒙老子?你以為你是囍派的騙子嗎?而且,我他媽會收一個惡妖為徒?”
“我就是道士,除魔衛道的道士。”道士看著自己的斷臂和獨腿,瞬間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我來此地是為了斬殺你這頭妖仙,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
道士掐指算卦,知道了丹鼎金仙的野蠻修煉路數,頓時咬牙切齒,只見他左手一伸,桃木劍便飛到手中來,對著自己的肚子一劃,劍插地上,從里面拿出一個古色羅盤來。
道士身上的炁機瞬間充滿仙靈之意,“將我打傷成這樣,你這妖仙還挺厲害啊,老夫剛剛沒有想起來,既然人間的離火治不了你,那待會兒嘗嘗天上的離火如何?”
五雷轟頂之際,丹鼎金仙垂頭喪氣,想著魚死網破,既然瀕死,何不放開手腳和高人大干一場?
死而無憾也不錯。
“轟隆一聲。”丹爐瞬間化作齏粉,露出丹鼎金仙那駭人的真容。
丹鼎金仙長有青色鳥羽的虎軀伸展開來,背負一對血色人腸編制而成的羽翼。
六條肉瘤手臂恐怖而靈活,四條鳥羽虎腿很是瘆人,因為腳掌為人足。
三顆腦袋燃著紅眼,沖著道士虎嘯鬼嚎,六只手分工畫符,丹鼎金仙將畢生所學盡數使出。
“切勿傷及無辜,兩儀起,四相生,八卦行,天羅地網起,急急如意令。”
道士心如止水,畫出一道符箓,推向墻壁,符箓瞬間分裂成無數道,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去。
符箓所至,道觀內的碎石很快愈合不落,并形成一道結界,防止丹鼎金仙逃跑。
“萬神朝禮,馭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天上司命,吾祭所有,急急如意令。”
丹鼎金仙畫完這張“御煞獻祭符”瞬間六臂皆斷,化作血氣融入到那張符箓之中。
數百張符箓如同眾星捧月般環繞“御煞獻祭符”,儼然成為一座巨大符陣。
“呵呵呵,雕蟲小技。”
只見道士悠悠然,丟出一張符箓化作椅子,然后將手中的羅盤擲出,開始著手把掉出來的腸子塞回肚子,最后竟睡起覺來。
丹鼎金仙的符陣一道道向道士砸去,卻被那古色羅盤一一化解,哪怕是那“御煞獻祭符”也被輕松化解。
丹鼎金仙幾乎道心崩碎,用觸手擰掉兩個腦袋,又是一頓咒語法訣后,兩件兇煞之物砸向道士。
“你我修為太過懸殊,別拿這種下三濫來玷污老夫的羅盤。”
與此同時,道士忽然單腿跳起身,從空中拿回羅盤,祭出一道“司命破煞符”,成功化解了那兩顆頭顱。
“你這妖孽也不中用啊,現在該到老夫出手了吧?”
話音未落,道士將羅盤放在地上,掐指念咒起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浩劫,吾有神通。三界內外,何人敢逆。離火自天外,除祟莫徘徊。”
咒語念畢,羅盤開始燃起火來,越燒越旺,一片火海中,丹鼎金仙的眼里滿是不甘心,虎嘯鬼嚎,在離火的焚燒下化為灰燼。
陰暗的溶洞里如同有旭日東升,邪祟無處藏身,被大日抹殺。
道士感覺有點困,在火海中的紙椅上悠悠睡去,仿若河中孤舟眠。
此時此刻,道士沉浸在除魔衛道,以及知道自己是個道士的歡愉心情中。
直到一更天,四下極安靜。
“咦?”董清野在道觀門口和辛棄疾靜靜等待著,“這么長時間過去,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是殺人無聲?”
“道士身上沒了限制,那妖孽肯定死的不能再死,甚至死的無聲無息也有可能。”
對于這點,董清野還算清楚,根據剛剛的情景推測,道士不管是哪個身份,只要他覺得有人傷害了他,必將盡數奉還。
只要道士問痤瘡道人自己是誰,他敢回答道士說他是道士,或是騙了道士,然后道士認為自己是道士,不管哪種情況,痤瘡道人都沒好果子吃。
更何況那痤瘡道人還斷了他一條腿,身份是個妖仙怪物。
二人經過商議,覺得丹鼎金仙應該已經被斬,決定進去一探究竟,屁股后面悄悄跟著一個符紙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