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年戰爭史:歐洲的悲劇
- (英)彼得·威爾遜
- 6字
- 2023-10-18 15:31:37
第一部分
開端
第1章
序幕
三個男人、一扇窗
1618年5月23日星期三,上午9點剛過,威勒姆·斯拉瓦塔(Vilém Slavata)被掛在布拉格赫拉德恰尼城堡的窗戶外。這位46歲的貴族此前從未遭遇這樣的窘境。斯拉瓦塔是皇家政府的高層官員,現任波希米亞財政部長和高級法院的法官,在為統治王朝哈布斯堡王朝服務方面,有著出色的履歷。由于他娶了女繼承人露西婭·奧蒂莉婭(Lucia Ottilia),他也是整個王國中最富有的人之一。
不久前,與他同樣身居高位的同僚雅羅斯拉夫·波利塔·馮·馬丁尼茨(Jaroslav Borita von Martinitz)被五名武裝分子抓住了。馬丁尼茨懇求他們為他找一位告解神父,但這只是讓這群人更加惱怒①,他們不由分說地把他頭沖下從窗口推了出去。這時候,斯拉瓦塔正晃晃悠悠地掛在同一扇窗外,距離下面的水溝接近17米。屋里傳來的陣陣怒吼聲表明,不大可能有人能幫他。斯拉瓦塔突然感到有人用劍柄猛敲自己的手指。太疼了,他松了手,整個人跌下去,后腦勺撞到了一個下層的窗臺上,頓時頭破血流。斯拉瓦塔跌下去后,襲擊者們注意到了他的秘書菲利普·法布里修斯(Philipp Fabricius),后者正抱住襲擊者中一個不那么可怕的人求情。但這幫人無視了他的求饒,他和上司一樣也被扔出了窗外。
然而,結果有些出人意料。斯拉瓦塔正好落到了壕溝的底部,而馬丁尼茨掉到了壕溝壁的坡上。馬丁尼茨踉踉蹌蹌爬下去救他的朋友,在爬行的過程中,他被壓在身下的自己的劍所傷——那些襲擊者一時疏忽,沒有摘下他的劍。有人從上面的窗戶向他們射擊,但馬丁尼茨幫助恍惚的斯拉瓦塔站起來,一起逃向附近波希米亞書記官洛布科維茨(Lobkowitz)的宅邸,這位書記官沒有出席這次被中斷的會議。有兩個人來追斯拉瓦塔和馬丁尼茨,試圖殺死他們,但洛布科維茨的妻子波呂克塞娜(Polyxena)把門鎖上,并成功說服了這兩人離開。第二天,馬丁尼茨越過邊境逃亡到巴伐利亞,而斯拉瓦塔的傷勢較重,無法馬上離開,只能選擇躲藏。法布里修斯從窗戶落到地面,令人驚訝的是他居然安然無恙。他立即逃往維也納——哈布斯堡君主國的統治中心,也是神圣羅馬帝國的政治中心——向皇帝通風報信。[1]
這一事件在歷史上被稱作布拉格“擲出窗外事件”,引發了波希米亞叛亂,被普遍認為是三十年戰爭的開始。這場戰爭奪去了800萬人的生命,改變了歐洲的政治和宗教版圖。這場戰爭在德國和捷克歷史上的地位類似于英國內戰、西班牙內戰和美國內戰在這三國歷史上的地位,也類似于法國革命和俄國革命在這兩國歷史上的地位:這是一個帶來民族創傷的決定性時刻,影響了其如何看待自己和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后世很難理解這種規模的災難,就像他們也很難將猶太人大屠殺理解為一個歷史事件。[2]對大多數德國人來說,戰爭成了民族恥辱的象征,嚴重阻礙了政治、經濟和社會發展,也導致了后來德國長達兩個世紀的內部分裂和國力虛弱。
多種解讀
上文這種解讀源于許久之后的一場戰敗。這場戰敗重新喚起了人們對三十年戰爭的興趣,也改變了人們對它的看法。對那些經歷了三十年戰爭的人和他們的子女來說,戰爭依然是歷歷在目的當代事件。從一開始,三十年戰爭就吸引了全歐洲人的注意力,加速了17世紀早期見證了現代報紙誕生的“媒體革命”(見第23章)。結束戰爭的《威斯特伐利亞和約》是一本國際暢銷書,一年內至少出現了30個版本。直到17世紀末中歐國家進入另一段三十年戰爭時期,主要是反對法國和奧斯曼土耳其的,人們對上一次戰爭的興趣才逐漸減弱。三十年戰爭在人們腦海中的記憶依然鮮明,反映在紀念《威斯特伐利亞和約》的年度慶祝活動和相對不多的面向大眾市場的書籍上。和公共儀式一樣,這些書籍對戰爭做出了大體上正面的解讀,認為戰爭捍衛了德意志新教徒的自由,鞏固了帝國體制。[3]
隨著法國大革命爆發,拿破侖肢解了神圣羅馬帝國,這種觀點被迅速拋棄。1792年,奧地利和普魯士聯合起來干預法國大革命,將德意志人拖入了另一場入侵、失敗、政治動亂和破壞中。此時正值思想和文化上出現新的潮流,這些潮流與浪漫主義和文學上的“狂飆運動”相關。三十年戰爭中的大規模死亡、劫掠和酷刑的恐怖故事立即引發了人們的共鳴。而像帝國將軍瓦倫斯坦(Wallenstein)或瑞典國王古斯塔夫斯·阿道弗斯(Gustavus Adolphus)這樣的人的戲劇性人生,通過與拿破侖和其他拿破侖時代人物的比較,具有了新的意義。1791年,狂飆運動的領軍作家弗里德里希·席勒(Friedrich Schiller)出版了關于三十年戰爭的歷史,贏得了大批讀者,隨后又在1797—1799年出版了《瓦倫斯坦》三部曲,這三部作品依然堪稱德語國家的莎士比亞歷史劇。
對三十年戰爭的浪漫主義解讀確立了三個元素,至今仍在影響人們對這段歷史的書寫。其一是對死亡、衰落和破壞有一種哥特式的著迷,德意志通常被視為遭到外國入侵的無助受害者。人們從民間傳說和小說中摘選了各種暴行故事,特別是從格里梅爾斯豪森(Grimmelshausen)的《癡兒西木傳》(The Adventures of Simplicius Simplicissimus)。這部小說被浪漫主義詩人重新發現,被認為是第一部真正的德語小說,并在19世紀初重新發行了各種“改良”版。[4]
這些故事在歷史小說和繪畫,以及學校課程中的重新出現,不僅在德意志,也在其他受戰爭影響的國家,加強了民間記憶和家庭傳統。三十年戰爭成為衡量以后所有戰爭的標桿。法國東部的居民根據17世紀30年代摧毀他們家園的瑞典人和克羅地亞人的故事來解釋后來的每一次入侵。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東線戰壕中的士兵認為他們正在經歷最近3個世紀從未見過的恐怖。1945年5月4日,希特勒的建筑和軍備部長阿伯特·施佩爾(Albert Speer)在廣播里宣布:“戰爭給德國帶來的破壞只有三十年戰爭能與之相提并論。我們絕不允許死于饑餓和殺戮的人民的比例達到當時的程度?!币虼?,他繼續說,希特勒的繼任者鄧尼茨元帥已經下令放下武器。20世紀60年代的民意調查顯示,德國人認為三十年戰爭是德國遭受的最大災難,其破壞力排在兩次世界大戰、大屠殺和黑死病之前。[5]
20世紀末,電視的影響力無疑改變了這個看法,尤其是在近年來大屠殺畫面通過電視而廣泛傳播之后。盡管如此,在21世紀,德國作家仍然宣稱,1618年至1648年“土地遭到的破壞,人民遭受的苦難,其之前沒有,其后也沒有任何災難能比得上,甚至連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德國被轟炸帶給人們的恐懼都比不上”。[6]
19世紀史學確立的第二個特征是一種“無力回天”的悲劇氛圍。這一點在席勒的《瓦倫斯坦》中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他將其主人公塑造成一個尋求和平的理想主義英雄,但命中注定會被他最親近的屬下謀殺。在拿破侖戰爭之后,事態會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亂的感覺在寫作中很常見。在1806年神圣羅馬帝國滅亡之后,以前給《威斯特伐利亞和約》以正面評價的觀點變得不合時宜。人們認為,三十年戰爭非但沒有加強帝國憲法,反而似乎開啟了其瓦解過程。更為近期的作品加強了這種印象,它們不再關注人物和帝國憲法上的失敗,而是更為關注歐洲經濟從封建主義到資本主義的長期過渡,并聲稱這引發了“17世紀的普遍危機”。[7]其他人認為這場危機主要是政治危機或環境危機,或者是兩個以上的因素相結合的。然而,所有說法都宣稱,深層次的結構性變化加劇了緊張局勢,在1600年后,這種局勢在整個歐洲爆發為暴力叛亂和國際沖突。[8]
對帝國中的這些事件的解釋上的分歧產生了19世紀德國歷史寫作中的第三個,也可能是最具影響力的因素。在1815年以后,三十年戰爭史陷入了一場關于德意志民族發展的爭論中。當時出現了兩種相互競爭的敘述,每種都和未來可能的德意志相關?!按蟮乱庵尽狈桨冈O想了一個松散的聯邦,包括哈布斯堡王朝的奧地利、霍亨佐倫王朝的普魯士和“第三德意志”的小邦國,如巴伐利亞、拿騷和符騰堡?!靶〉乱庵尽狈桨高x擇排除奧地利,這主要是因為合并哈布斯堡王朝在意大利和巴爾干的其他領地會面臨一些復雜問題。隨著1866年普魯士戰勝奧地利,“小德意志”方案勝出,并在1870—1871年法國戰敗后得到鞏固,德意志第二帝國建立。兩種關于德意志未來的愿景都有明確的宗教關聯,而這種關聯被轉移到關于德國歷史的爭論中。關于三十年戰爭是一場宗教沖突的假說似乎變得不言自明,幾乎無人質疑。
關于德意志國家性質的爭論是和現代史學的誕生同時發生的,這一點非常重要。利奧波德·馮·蘭克(Leopold von Ranke),這位德國實證學派的創始人選擇了瓦倫斯坦作為他范圍廣泛的著作中的唯一一部人物傳記的主人公。蘭克和他同時代的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去研究現存的檔案資料,他們的很多作品今天仍然很有價值。他們深深影響了其他國家的歷史學家對三十年戰爭的解讀,盡管每個國家都將這場戰爭融入了自己的國家敘述中。法國歷史學家普遍選擇從黎塞留和馬薩林的角度來看待這場戰爭,據說兩人的政策為17世紀中葉到拿破侖時期法國在歐洲大陸“獨占鰲頭”的時代奠定了基礎;對西班牙歷史學家來說,這段歷史的主題是國家的衰落,西班牙自1618年之后已經顯得力不從心了;瑞士人、尼德蘭人和葡萄牙人將沖突與國家獨立聯系在一起,他們的國家都是從哈布斯堡君主國那里獨立出來的,而丹麥人和瑞典人則將這場戰爭放在他們在波羅的海相互競爭的背景之中;英國的解釋與德國的最為接近,部分是因為斯圖亞特王朝與普法爾茨選帝侯在“擲出窗外事件”后支持波希米亞反叛分子的關鍵決定有關。許多同時代人用宗教眼光來看待這種王朝聯系,將其看作“新教事業”,這在19世紀德國人的教派化寫作中得到回應,他們的作品為在英國工作的歷史學家提供了主要資料來源。[9]
將這場戰爭視為宗教戰爭的想法也非常符合19世紀到20世紀初許多歷史著作背后的更為廣泛的新教敘事,這些著作將宗教改革后的歷史事件視為掙脫天主教枷鎖的運動。同樣的進步軌跡也可以在不帶宗教偏見的情況下表達出來,即一種世俗化和現代化的過程。在近年來的一部著作中,這場戰爭變成歐洲文明的“發展和現代化過程中的一次危機”,經此“煉獄”就能升入現代世界的“天堂”。[10]
在歷史著作和政治科學中,一個常見的說法是《威斯特伐利亞和約》開創了主權國家體系,從而構建了全球的國際關系。軍事歷史學家通常將古斯塔夫斯·阿道弗斯這樣的重要人物形容為“現代戰爭之父”。在政治上,這場戰爭被視為創造了一個絕對君主制的時代。直到法國大革命,歐洲大陸的多數國家一直采用這種專制制度。歐洲人將他們的爭吵延伸到了加勒比海地區、巴西、西非、莫桑比克、斯里蘭卡、印度尼西亞,以及其他大西洋和太平洋諸島。墨西哥人、秘魯人和玻利維亞人在駭人聽聞的條件下開采出來的白銀成了支付天主教歐洲士兵的軍餉,而成千上萬的礦工可以算作是戰爭的受害者。非洲奴隸在巴西為尼德蘭甘蔗種植園主辛勤勞作,而尼德蘭人獲得的利潤,連同他們在波羅的海谷物貿易和北海漁業中獲得的資金,一起支援了他們與西班牙的戰爭。
對這一更廣泛層面的興趣已經支配了英語世界對這場戰爭的描述,這種描述將發生在帝國內部的事件描述為一個更大規模的國際沖突的一部分,即法國、瑞典和英格蘭、尼德蘭、德意志的新教徒對抗西班牙—哈布斯堡霸權的一部分。帝國內部的戰爭要么是這場更大沖突的附屬品,要么在17世紀瑞典和法國介入之后成為其一部分。盡管三十年戰爭國際視角學派一位主要的倡導者將德國的傳統解釋斥為“狹隘”,但該學派仍受到19世紀史學的強烈影響,認為戰爭的爆發是不可避免的,其過程伴隨著不斷升級的暴力和宗教仇恨。[11]
本書論點
三十年戰爭是一個非常復雜的事件。對其進行解讀中存在的問題是因人們試圖使之簡化,從而過于重視一面而輕視其他方面所導致的。這部著作試圖通過不同元素和帝國憲法的共同關系來重新連接這些元素。在神圣羅馬帝國內發生的戰爭與其他沖突有關,但依然截然不同。甚至神圣羅馬帝國以外的觀察者也認為,這場始于波希米亞叛亂的戰爭一直持續到《威斯特伐利亞和約》簽訂為止。他們在17世紀20年代就開始討論一場五年戰爭、六年戰爭,而且一直這么算下去,直到1648年戰爭結束。[12]
盡管如此,全歐洲還是被這場戰爭所影響,如果這場戰爭能夠避免,或者有另一種結果,全歐洲的歷史將會被改寫。在主要國家中,只有俄國沒有被波及。波蘭和奧斯曼帝國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卻發揮了重要影響。尼德蘭設法將它與西班牙的沖突與這場戰爭分開,同時試圖提供有限的、間接性的援助,來影響神圣羅馬帝國內的事務。英國的參與更為實質性,卻沒有成為一個正式的交戰國。法國和西班牙也介入了,但將它們的介入和它們之間的斗爭區分開來。它們之間的斗爭有著不同的起源,且在1648年后又持續了11年。雖然丹麥和瑞典的干預與戰爭的起源沒有關系,但它們是正式的交戰國。同樣,薩伏依和洛林等其他臨近的公國也被拖入戰爭,但它們既沒有忽視它們自己的議程,也沒有停止自己的地區紛爭。
本書論點與過往解讀的第二個主要區別在于,本書認為這場戰爭并不主要是一場宗教戰爭。[13]宗教無疑為身份認同提供了一個強有力的聚焦點,但還是得和政治、社會、語言、性別等其他要素相競爭。大多數同時代觀察者談論的是帝國軍隊、巴伐利亞軍隊、瑞典軍隊或波希米亞軍隊,而非天主教軍隊或新教軍隊。天主教軍隊和新教軍隊是一種時代錯誤的標簽,是19世紀以來為了方便起見、簡化說法而使用的。我們能把這場戰爭說成是宗教戰爭,只是因為信仰在一定程度上指導著現代早期的所有公共政策和私人行為,但也僅此而已。為了理解這場戰爭與基督教內部爭論之間的真實關系,我們需要區分好戰的信徒和溫和的信徒。所有人都信奉宗教,但我們不應該認為溫和的基督徒必然更理性、更講道理,或更世俗。不同之處不在于他們的宗教熱情,而在于他們怎樣將信仰和行動聯系起來。所有人都深信他們信仰的基督教提供了唯一真正的拯救途徑,也是司法、政治和日常生活唯一正確的指南。然而,溫和派更加務實,認為將所有基督徒重新統一在一個教會下雖然是個可欲求的目標,但也是一個泛泛的、長遠的目標。而好戰派認為這個目標觸手可及,他們不僅準備使用強制手段代替說教,還能親身感覺到上帝召喚他們這樣做。他們用神意、末世的話語來解釋《圣經》,將時事直接與《圣經》文本聯系起來。對他們來說,這場戰爭是一場圣戰,一場正義與邪惡間的終極決戰,在這種決戰中,只要目的正當,幾乎可以不擇一切手段。
正如后面會看到,好戰分子仍是少數,他們在戰爭期間大多袖手旁觀,或者遭受戰敗并流離失所。不過,當時和現在一樣,一旦好戰傾向和政治權力結合在一起,就會變得尤其危險。它在掌權的人中營造了一種幻覺,即他們是被上帝挑選以服務于一個神圣的目的,并會得到回報。它鼓勵這些人堅信,只有他們的規范是絕對的,他們的政體必然優于其他所有政體,他們的信仰是唯一真實的宗教。這種基要主義者將“他者”妖魔化,在心理上相當于向其他人宣戰,排除了所有對話和妥協的可能。他們不覺得自己有責任把對手當人類。他們把可能由他們自己造成的問題完全歸咎于敵人。但是,這種自信對他們自己和敵人來說,注定都十分危險。相信有上帝相助會使得基要主義者更愿意冒險,他們堅信哪怕四面楚歌,這也不過是上帝對其信仰進行考驗的一個環節罷了。他們仍然堅信,最終勝利必然屬于他們。這將使他們堅定決心,激發頑強反抗,但不太可能取得軍事勝利?;髁x者并不了解他們的對手,而且他們也不嘗試去了解。他們的這些信念導致了他們做出一些關鍵決定,包括“擲出窗外事件”和普法爾茨選帝侯決定加入叛亂。好斗分子的影響力有時與其人數不成比例,但這不意味著我們應該通過他們的視角來解讀這場沖突。
本書論點的第三個主要不同之處在于,本書認為這場戰爭并不是不可避免的。17世紀的歐洲沖突與更廣泛的環境和經濟問題之間的關系,充其量也只是間接的。整個歐洲并未陷入一波廣泛的暴力浪潮之中。盡管帝國大部分地區與發生戰爭的地區有著類似的潛在問題,但是大部分地區在1618年之后仍處在和平狀態,直到沖突在1631—1632年升級。《奧格斯堡和約》(1555)緩解了宗教改革帶來的緊張局勢,此后也并非不可避免地要發生沖突。帝國內部發生過一些零星的暴力事件(見第7章),但1618年之后,才出現了普遍沖突。1555年至1618年是德國近現代歷史上最長的一段和平時期,直到2008年才被“二戰”后一段長達63年的和平時期所超越。當帝國內部的相對平靜與16世紀60年代之后法國和尼德蘭的殘酷的內戰形成對比時,這一點的意義將會更加突出。
既然《奧格斯堡和約》成功地緩解了緊張局勢,那么,1618年后為何會爆發大規模戰爭則需要一些解釋。這將是本書前8章的主要任務,前8章還將陳述歐洲的主要形勢,介紹一些關鍵問題和主要人物。之后的12章將大致按照年代順序來論述事件,并將注意力重點放在1635年后的一段時期,這段時期被過度忽視,但對于理解和平為何如此難以實現至關重要。最后3章檢視戰爭的政治后果,以及其導致的人員和物質的損失,并試著總結戰爭對經歷過它的人們和后人來說意味著什么。
注釋
[1]1 關于斯拉瓦塔的說法在英語文獻中可見:R. Schwarz, The Imperial Privy Council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Cambridge, Mass., 1943), pp.344–7. 另見H. Sturmberger, Aufstand in B?hmen. Der Beginn des Drei?igj?hrigen Krieges (Munich, 1959), pp.7–14.
[2]K. Cramer, The Thirty Years War and German Memory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Lincoln, Nebr., 2007), pp.9, 146–7.
[3]K. Repgen, Dreiβigj?ihriger Krieg und Westf?lischer Friede (Paderborn, 1998), pp.112–52; D. Moldenhauer, ‘Die Darstellung des Drei?igj?hrigen Krieges zwischen “Aufkl?rungshistorie” und “Historismus”’, in M. Knauer and S. Tode (eds.), Der Krieg vor den Toren (Hamburg, 2000), pp.389–418.
[4]這部作品最易讀的英語版本可見:G. Schulz-Behrend (Rochester and Woodbridge, 1993).
[5]D.M. Hopkin, Soldier and Peasant in French Popular Culture 1766–1870 (Woodbridge, 2003), pp.240–50; J. Canning, H. Lehman and J. Winter (eds.), Power, Violence and Mass Death in Pre-modern and Modern Times (Aldershot, 2004), pp.199–200.
[6]A. Buchner and V. Buchner, Bayern im Drei?igj?hrigen Krieg (Dachau, 2002), p.7.
[7]這個概念在Past and Present中的一系列文章中有介紹 ,文章在T. Aston (ed.), Crisis in Europe, 1560–1660 (London, 1965)中集中可見。其他的文章收集于 G. Parker and L.M. Smith (eds.), The General Crisis of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London, 1997)。另見T.K. Rabb, The Struggle for Stability in Early Modern Europe (New York, 1975).
[8]關于對此問題的更多分析和其他闡釋,見:P.H. Wilson, ‘The causes of the Thirty Years War’, EHR, 123 (2008), 554–86.
[9]例如:s.r. gardiner, The thirty years war 1618–1648 (london, 1889).
[10]H. Schilling, Konfessionalisierung und Staatsinteressen 1559–1660 (Paderborn, 2007), pp.415, 417.
[11]G. Parker (ed.), The Thirty Years War (London, 1984), 轉引自p.xvi. 另見D. Maland, Europe at War 1600–1650 (London, 1980); P. 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Great Powers (London, 1988); M.P. Gutmann, ‘The origins of the Thirty Years War’, Journal of Interdisciplinary History, 18 (1988), 749–70. The origins of the international war school can be found in the work of S.H. Steinberg that first appeared as an article in 1947 and was reworked as The Thirty Years War and the Conflict for European Hegemony 1600–1660 (London, 1966). Nicola Sutherland把這個概念推到了邏輯上的極端,認為整個三十年戰爭是長達3個世紀的法國—哈布斯堡競爭關系中的一部分: ‘The origins of the Thirty Years War and the structure of European politics’, EHR, 107 (1992), 587–625. 最近認為這場戰爭從帝國發展為一場遍及整個歐洲的沖突的德語文獻見:C. Kampmann, Europa und das Reich im Drei?igj?hrigen Krieg (Stuttgart, 2008).
[12]Repgen, Drei?igj?hriger Krieg, pp.27–8, 62–87; G. Mortimer, ‘Did contemporaries recognise a “Thirty Years War”?’ EHR, 116 (2001), 124–36.
[13]更多的詳細闡發見P.H. Wilson, ‘On the role of religion in the Thirty Years War’, IHR, 30 (2008), 473–514. 另見E. Labouvie, ‘Konfessionalisierung in der Praxis – oder: War der Drei?igj?hrige Krieg ein Konfessionskrieg?’ in Konfession, Krieg und Katastrophe. Magdeburgs Geschick im Drei?igj?hrigen Krieg (issued by the Verein für Kirchengeschichte der Kirchenprovinz Sachsen, Magdeburg, 2006), pp.69–92中的有用討論。
①臨終告解(confession)是天主教的行為,而將馬丁尼茨扔出窗外者持新教立場。(本書腳注皆為譯者所加,下文不再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