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野種，怎么配站在昭妹妹身旁？”許慶笙因為許昭護著許墨琛而更加煩躁，厭惡地撇向他。

“指不定就是你故意想讓昭妹妹走丟的。真是個煞星，同你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我都覺得晦氣！”

許慶笙睨著許墨琛，一副居高臨下之態，義正詞嚴地指責地上的人。

仿佛他活著，本身就是個錯誤。

許府眾人冷漠地看著許墨琛，沒有人敢管許慶笙，也不想管。

就連許墨琛自己，也只是抬手擦拭掉嘴角的血，眼瞼下垂，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

他在許府，就是一個任人欺侮和欺凌的存在，連隨隨便便一個下人，都可以隨意對他打罵。

就因為他的生母被誣陷與外男有染，他的父親寵妾滅妻。

在許孫氏因難產而死之后，許老三罔顧禮法立刻將妾室周夫人扶正，自此對許墨琛不聞不問，像是沒有他這個兒子一樣。

也間接坐實了他野種的身份。

許老太太向來極不喜兒媳與外男私相授受之事，再加上對許叔仁的寵愛，對此也是一只眼睜一只眼閉，放任不管。

又懷疑許墨琛真非許家血脈，心里硌硬，更加不會插手。

許府人個個最是會見風使舵的，見形勢不對，為了哄老太太開心就刻意疏遠和打壓許墨琛。

眼尖的下人為了哄主子們樂呵，也將許墨琛當作是個笑話，他漸漸也成了眾矢之的。

許墨琛撐著身子爬起來，腦海中想的是許昭最后一句未說盡的話……她是在關心他嗎？

可笑。

他低頭看見手臂上浸染血的白色繡帕，心底的陰晦去了大半。

但當他望向許昭，她被人簇擁在中間，許墨琛自嘲地扯動嘴角。

第一個關心他的，竟是他一心想弄死之人。

想來是何其諷刺。

現今細細思慮，的確不應如此草率地行事，街上人多眼雜的，保不齊有人看見他與許昭過，回頭再稟明許府。

若許昭當真出了點什么事情，無論與他相干與否，他的下場必定只有死路一條。

要殺她，還得尋個萬無一失的時機動手。

許墨琛孤零零地立于人群之外，瞥了眼許昭后低下了頭，藏起眼中的狠毒，顫巍著身子離開。

青葙給許昭披上了斗篷，霎時暖和不少，讓許昭的面色紅潤起來。

許昭歪頭看向許墨琛所在的地方，卻發現他早已消失不見。

“姑娘，天涼了，隨奴婢回府吧。”青葙扶著許昭向許府走去，一路上還小聲叮囑她道：“小姐，咱可要離許墨……二公子遠些，當心沾上不干凈的東西。”

“他娘親，可不就是被他給克死的？”

許昭沒有回話，只懵懵懂懂地點點頭。一切發生得太快，她腦袋都快炸了。

青葙覺得今日的許昭乖極了，以為她是被嚇著了，接著道：“我們快些走，曉得姑娘不見以后，老夫人可著急得很。”

許昭走著沒多久，許府就派了馬車來接。

她很快被帶回許家，府門口人頭攢動，翹首望著緩緩駛來的兩駕馬車。青葙率先下車，為許昭掀開簾子，將她迎了下來。

許昭扶著青葙的手探出身子。

許慶笙從后邊的馬車躍下，輕快地跑過來，邀功道：“祖母你看，是我先找到四妹妹的。”

“好孩子，好孩子，知道你是個能做事的……”老太太先夸了許慶笙幾句，便即刻起身朝許昭抬步，親自接她下車。

“昭兒，可算是把你盼回來了，走，讓廚房給你做些喜歡的吃食，喝口熱湯暖暖身子。”

老太太的身子此時也還算硬朗，是許府上下最有權威，說話分量最重的人。

老太太要在這吹著冷風直到親眼看見許昭平安無事，其他人自然不敢先回院子，全聚在門前，不知是誰，嬌哼了下，沒好氣道：

“她這不是回來了嗎？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還要所有人等她一個。”隨后攏緊外蓬轉身進了府。

許昭望去，只看到一個粉色的身影。所有人在她看來都莫名得很熟悉，與腦中的模樣復刻。

許昭一眼掃去，看見了張生面孔。

許忱言，十七八歲年紀，身上已有一股溫潤儒雅之態。

他察覺許昭在看他，微微點了頭，回以她一個溫和的笑容。

許昭收回目光，循著腦海里的記憶，低低喚了聲：“祖母？”

老太太溫柔地撫著許昭的腦袋，一邊拉著她往府里走，一邊道：“誒，好，乖孩子，咱們回屋去。”

眾人隨即四散開，無人注意到，在陰影之下，許府旁的側門處，一道黑影向那邊凝視幾秒后閃身進去了。

地上滴落一點血跡。

老太太纏著許昭寒暄完，便也讓她回自己的映雪園休養，囑咐明早可以不必過來問安。許昭都一一點頭答應。

青葙為她梳洗完，道：“姑娘且先安睡，女婢就在門前守候，姑娘有事輕喚一聲即可。”

許昭認真思考道，“我也不是這里的人呀。”

難不成真是在做夢？她狠心用力捏了自己小臂一把，直疼得眼角泛出淚花。她痛苦出聲：“可這也太真實了……”

青葙陷入沉默，突然打趣道：“那姑娘是誰呢？”

許昭神情呆愣，使勁回想著自己的往生，投映出來的卻的的確確是許府四姑娘的人生軌跡。

她是許昭。她沒法解釋，此許昭非彼許昭。

青葙笑笑并不在意，抬著洗漱完的水推門出去。

入夜，許昭安靜地躺在臥榻之上，門外守著青葙和一個老媽子。

“我怎么就穿到這兒來了呀？”她輕輕發問。仿佛在問自己。

許昭一連在房內躺了幾日，夢魘愈加頻繁，夜半不時便會從夢中驚醒，使人極為疲累。

許昭坐起身，眉頭都皺在一起。大抵是她一直念著書中的內容，就連做夢都夢見了。

《望周知》一書中的世界女主，許府大小姐許穆，因體弱多病被送回本家休養。她與周家離奇失蹤的大公子周道知契有婚約，卻在七歲時被人牙子拐走，自此下落不明，許府被滅門時逃過一劫。

許墨琛是世界內的最大反派，一生凄苦無依，自小受人白眼，欺凌毆打，漸漸養成陰晴不定的暴虐性子。

長大后在科舉考試中一路及第乃至探花，輔佐三皇子蕭文弈登基稱帝，官運亨通封侯拜相，成為一代奸臣。

新帝忌憚許氏一族勢力日益壯大，許仲懷兵權握手，功高震主。

于是許墨琛假借敵軍之手構陷許仲懷叛國之罪，由此屠殺許氏三百余口，尸橫遍野。

許墨琛當上右相后性情更為怪異，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致朝政暴亂，民不聊生。

后許穆歸家，為許仲懷澄清罪名，聯合世界男主燕王蕭承胤推翻朝綱，并擁立蕭承胤為新君。

民心所向，蕭承胤名正言順成為新君，許穆終以清君側的名義將許墨琛斬于劍戟下，報滅族之仇。

許昭慢慢整理起腦中繁雜冗長的夢境，不覺間眼皮益發沉重熟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