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霖道：“看這顆紐扣的樣子，我懷疑石友善是被人劫持的，他在被人制住以前，進行過激烈掙扎或者打斗，在這個過程中，扣子被拽掉了，落在了門口。”
牛敢道：“我也是這么想的。看屋里的被子疊得那么整潔，喝光了的酒瓶子都是直立地放在墻邊，這說明石友善應該是個愛干凈的人，這樣的人，是不會隨意掉扣子的，若是松了掉了，他也應該會揀起來，所以，這粒扣子應該就是昨天晚上人為弄掉的，而不是自然掉落的。”
楊霖很滿意，牛敢已經學會觀察和推理了。
他饒有興趣地問：“還有什么發現？”
“剛才我見你檢查煤油爐了，油盒里的油沒少，而且爐子是放在案幾下的，說明煤油爐沒被動過，也進一步說明，如果這是一場人為縱火案，那可能會有助燃物，而助燃物一定不是煤油爐里的煤油，或者是其他東西，或者是縱火者自帶的。”牛敢答道。
“對，分析得非常到位。”楊霖點點頭。
“還有，石友善的被子沒有展開，而桌子上有酒菜，說明他還沒有睡覺，而是在喝酒。”牛敢又道。
“對。”
“因為尸體已經燒毀，所以，等許法醫來了，這些酒菜要讓他進行化驗，以確定石友善死前是否中毒。”
“非常正確。”
二人正說著，萬勝友回來了，后面跟著一位身著西裝、頭戴禮帽、腳穿皮鞋的中年男人。
楊霖發現，萬勝友臉色不好，而那位中年男人也神色冷峻。
楊霖猜測，中年西裝男應該是友豐公司的人，而萬勝友臉色不好的原因也不難猜，肯定跟他搞經濟有關。
他要薅羊毛，總得把羊先摁地上揉搓老實了再說。
同時，楊霖也感到奇怪，西裝男沒有一絲笑意，是萬勝友訓他了，還是有恃無恐？或者是因為失火而情緒外露？
地上明明有水，萬勝友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踩著水洼往楊霖這邊走來，而中年男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跟了上來。
來到楊霖跟前時，中年男皮鞋上早就沾滿了泥水。
“莊經理，這位就是市警察局刑事科副科長楊霖楊警官。”
萬勝友先給西裝男介紹楊霖。
“楊先生好。”
西裝男把禮帽拿在手里，微微一躬。
這個稱呼，讓楊霖心生不悅。
什么意思？這是沒有把我當成公家人？
“楊副科長，這位是友豐公司濟南分公司經理莊玉超。”
萬勝友邊介紹，邊沖楊霖使了個眼色。
楊霖會意。
這是要自己配合了。
楊霖點點頭，算是回禮，冷著臉道：“莊經理，為什么到現在才過來？配合警察調查，難道你們不應該有個積極的態度嗎？”
“是是是，楊先生說得是。楊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敝公司是分公司，總公司在青島，火災發生后，鄙人馬上給總公司去電報告此事，鄙人過來得晚了一些，正是因為等總公司回電，因此耽誤了。所以，還請幾位長官諒解。”
莊玉超答道。
楊霖見他還是在強調客觀理由，態度嘛，謙恭是謙恭，可似乎透著很有底氣的樣子，跟賴寶麟完全不一樣，這不由得讓他心生古怪。
這個友豐公司是干啥的？有點牛氣哈，是不是跟老韓或者省府里其他高官有關系？
“你們總公司怎么說？”萬勝友問道。
“總公司要求鄙人全力配合警方調查，但也不必強求，損失不大，敝公司完全負擔得起。”莊玉超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就是有錢了？
楊霖道：“貴公司的意思是，破不破案不重要？我可以確切地告訴莊經理，從現場情況看，這是一起人為縱火案，不但有財物損失，還有殺人滅跡之嫌。”
“不是這個意思。總公司當然希望早日查清失火原因，若是人為縱火，也希望早日抓獲兇手。只是，鄙人也清楚，縱火案本身就比較難破，若因為敝公司些許財物損失，勞費大量警力，那就沒有必要了。”莊玉超道。
他話里話外都是不想讓警方插手的意思，楊霖和萬勝友自然聽得懂。
若不是有人命在里頭，楊霖早就拂袖而去了，誰特么愿意管你們這個破案子呀。
“莊經理，我聽明白了，你不想讓我們插手此案。”楊霖道。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楊霖輕輕一揮手止住他，嚴肅地說道：“不管你有沒有這個意思，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案子不但是縱火案，還是刑事案，我們的職責是必須抓到兇手，以免其逍遙法外，禍害他人。所以，這個案子不是你們想不讓我們查我們就不查的，你們必須積極配合，否則，我有理由懷疑，你們跟縱火殺人犯有關聯。”
“不不不，楊先生，鄙人不是那個意思，鄙人一定積極配合。”
一聽楊霖要拿他當嫌犯，莊玉超慌了，趕緊予以否認。
“莊經理，聽你話音，你們公司很有錢啊，這么多棉花被燒，還有三號倉庫全部被燒毀，總損失最低也得數千大洋吧？你們竟然不心疼？”萬勝友問道。
“敝公司是不缺錢，但也沒有富裕到視數千大洋為無物的地步。萬局長，剛才鄙人說錯話了，但核心意思并不是不想查清此案，主要是不想給警方添麻煩。”
“莊經理，添麻煩的話就不要說了，破案是我們的職責，把兇手早日緝拿歸案，也是你們公司的義務。”楊霖道。
“是是是，請楊先生盡管吩咐，鄙人一定全力配合。”
楊霖見莊玉超態度好了許多，就沒再說什么。
莊玉超腳下又濕又冷，不由得輕輕跺了跺腳，道：“楊先生，想來諸位還沒用早餐，而且天寒風冷，鐵路賓館就在附近，鄙人想在那里訂個包房，請諸位移步，先用早餐，然后再說案子，可以嗎？”
對嘛，這態度才對嘛。
不過，楊霖感覺揉搓得還不夠。
“莊經理，先不忙，來來來，我先跟你說一下現場勘查的情況。”
說罷，楊霖進了值房。
無奈，莊玉超只好跟了進去。
進門后，莊玉超找了塊干凈點的地方落腳，然后不停地跺著。
萬勝友和牛敢對視一眼，二人均是微微一笑。
萬勝友心道：“行啊，楊老弟可真夠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