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電梯數字往下降。
竺君心里也慌。
她站直身,往前挪了兩步。
大著膽子,伸出細白的兩根手指來,捏住了酈道安的襯衫下擺。
輕輕的拽了兩下。
“酈先生。”
酈道安瞥見那泛著粉紅的指尖,細蔥似的,嘴角抿了抿。
“松開。”
竺君眼下已能分辨他是真讓她松開,還是留有余地,能讓她拗一拗。
她小手往前,抓了他一側衣角在手心里。
被電梯里的燈照得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我剛才沒和你說實話。”
她認錯時,嗓音比平常更軟,糯糯的。帶著毫不掩飾的討好。
沒有人能抵擋認錯時的竺二小姐。
“來醫院前,我接到電話,瑪格麗特小姐想見我,我就,先去看了她。”
她倒還知道坦白從寬。
睇著那只小手,酈道安氣要往下消,可一想到她跟瑪格麗特說的那兩句話。
臉色就好看不起來。
什么叫世道摧折人,誰又是沼澤?
還一線生機?
她現在是要死了嗎?
酈道安心里冷哼,真想抓住那煩人的小手,一把甩開。
電梯到了車庫,酈道安大步出去。
竺君沒能即刻反應。
慢半拍回過身來,她急快步往前,跟上他。
抓著他襯衫的手傳來鉆心的疼。
“酈先生,疼,指甲斷了。”
十指連心,她是真的疼了。
酈道安心口鈍疼了一下,被迫停下腳步。
回頭看,她果然哭了。
低咒了一聲,他沒好氣的正身站住:“不許哭!”
竺君睜著一雙淚眼仰頭看他:“它自己要哭的。”
“我沒有要哭。”
她說得一本正經。
真差點兒把酈道安氣笑。
她就仗著她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見鬼的,他酈道安以后還得供著她不成?!
一點不溫柔的抬手在她眼睛上胡亂一抹,酈道安吁了口氣:“眼睛擦干了,不要再掉。”
竺君問他:“那你還生氣嗎?”
哦,他氣得要死。
酈道安皮笑肉不笑:“不氣。”
竺君不是太相信。
但他說不氣,她也沒傻到刨根究底。
跟著他上車,她懵懵的問:“酈先生究竟為什么不喜歡我哭呢?”
酈道安握方向盤的手不由收緊。
他睇著她。
竺君被他看得渾身不安。
“怎么了嗎?”
酈道安收回視線,將車開了起來。
“麻煩。”
竺君有些明白了:“哦,我懂了。”
“我以后盡量不再給酈先生添麻煩。”
酈道安想回她,把“盡量”兩字去掉。
抿了抿唇,把話咽了回去。
她在他身邊待著,就不可能沒麻煩。
她要是走了,遇到個讓她哭不停的人,更麻煩。
她就是個麻煩精。
手在心口按了一下,酈道安皺眉,她究竟給他下了什么蠱。
他這輩子還治不好這毛病了?!
酈道安越想越煩躁。
竺君乖乖的坐在邊上,他不理她,她也不開口說話。
酈道安瞥了她一眼:“怎么不說話了?”
“哦。”
“我現在可以說話嗎,不會給你添麻煩嗎,酈先生?”
她很認真的看著他,是虔誠的在征求他的意見。
酈道安眉梢跳了兩下。
她這么乖,他那股氣往下沉了沉。
再沉了沉。
算了,跟個女人計較什么。
酈道安吐了口氣:“不麻煩。”
半路上,酈道安接了個電話有事先走了,讓司機把竺君送回了天楓苑。
早過了飯點,竺君吃了一塊蛋糕就上樓看校長發過來的掃描件。
能確定的文字是“龜茲王供養者”這六個字,但究竟是哪位龜茲王......
七世紀前有十位龜茲王,唐代的龜茲王共有十三位,能確定姓名的有十一位。
另有兩位暫無法譯出姓名。
想要確定這最后幾個模糊不清的字,唯一的辦法只能從現有的殘卷、骨片等下手。
竺君將能辨別的筆畫臨摹下來,她撥通了林顯兒子的電話。
國內保存古龜茲語研究資料最多的人,只有林顯教授。
而目前這些資料暫時都在林顯的獨生子手中。
竺君跟對方約了時間,關掉電腦下樓。
管家看了看窗外:“竺小姐,快下雨了,您還出去嗎?”
竺君拿了雨傘:“嗯,我很快回來。”
她走到門口,想了想,和管家說:“要是酈先生早回來,您幫我說一聲。”
“說我去漓江路芳華公寓找林行越拿點東西。”
走了好長一段路打到車,竺君到公寓樓下已要五點。
她再度撥通了林行越的電話。
對方讓她上樓。
竺君還是陪父親給林顯拜年時見的林行越。
當時兩父子吵得正兇,竺君父女要沒去,指不定兩人要打起來。
竺君猶豫了一下,還是按林行越的提示上了樓。
竺君到了門口還未伸手去按鈴,忽的門扇往后一撤。
露出一張憔悴發黃的臉。
“林先生?”
“進來再說。”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渾濁,令人生出些不安來。
竺君望著眼前認不出來的林行越,握緊了挎包的帶子。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麻煩了,我拿了快些回去,快些看,也好早點還給你。”
“啰嗦個屁,不進來拉倒!”
他說時就要關門。
竺君心急,抬手去擋。
胳膊被猛往里拽的門扇夾到,疼得她險些掉淚。
咬唇忍住了。
她望著林行越道:“你拿著林老師收集的資料也沒用,不如給我。”
“我不會白拿你東西,你有什么條件都可以提。”
林行越藏在門后,發黃的眼睛一層網似的,鎖著竺君。
竺君忙道:“你有什么條件?”
門后發出陰惻惻的笑聲:“你給我進來吧!”
竺君抵著門的那條胳膊突然被人抓住,門洞里的人抓著她往里拽。
“干什么!松手!”
突然的變故令竺君錯愕驚惶。
她反手退下肩上的包,拼了命往對方手上砸。
可她面對的不像是門洞里的人,而像是巨大的黑洞。
驚人的力道拽著她往里,她的反擊似泥牛入海。
竺君又急又怕,不受控的掉下眼淚。
她沒想到儒雅斯文的林教授會有這么一個獨生子。
酈道安靠坐在漆皮沙發上,正聽老頭子斥責曾經的屬下辦事不力,到現在都抓不到嫌犯。
心口猛的一痛。
酈道安按在沙發扶手上的手猛抓緊。
眉頭緊蹙。
只聽老頭子問了他什么。
酈道安疼得腦殼子發脹。
他起身:“我先走,出了點事。”
不等老頭子再發問,腳下步子大得驚人。
酈道安咬著牙,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疼,這小丫頭,是要他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