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璿沉默了,這女人并不像傳言那般花瓶。
反而是一個非常聰明,非常厲害的女人。
也是,否則又豈能獨得圣恩,并且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完美示例。
“李璿自幼對貴妃娘娘敬愛有加,不知此生是否有幸拜于娘娘膝下。”
李璿也不再兜圈子,而是直接開門見山道。
“你想借本宮之勢,可本宮又能得到什么?”
楊玉環垂眉望著眼前的李璿,反問道。
“娘娘朝外仰仗安祿山,朝內仰仗國舅,又深得圣人寵愛,自是顯赫四海,宇內共尊。”
“可無論娘娘今時何等風光,但依舊還有不足之處,未來難保不會有殺身之禍。”
李璿心中嘆了一口氣,大丈夫能屈能伸。
即便身為皇子,可若沒有靠山,隨時都會引來殺身之禍。
哪怕親父子,親兄弟又如何?
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太子說廢就廢,兒子想殺便殺,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眼下,自己唯一能夠破開困局之處,全在這個女人身上。
至少目前為止,再無它路。
不受寵的唯一結果,就是被困于十六王宅,永無翻身之地。
李隆基深知皇室斗爭的殘酷,所以對諸王的監禁尤為嚴苛。
這也是李唐王朝的魔咒,遠親族,重外戚,甚至宦官,最后都將大唐攪的天翻地覆。
“涼王倒是有膽色。”
“只是本宮榮寵冠絕天下,楊氏也水漲船高,這殺身之禍從何而來?”
楊玉環啞然失笑,對于李璿之言,并不放在心上。
“圣人在,娘娘或安然無恙。”
“可娘娘應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如果真到了那一日,娘娘何以自處?”
“再者,娘娘之貴,比之武皇,恐遠不及也。”
李璿已經把話說的非常透徹了,相信只要這個女人但凡有點智慧,都能想到自己的結局。
“涼王在此危言聳聽,大有詛咒圣人之嫌。”
“若是本宮告之圣人,涼王覺得又會是何等下場?”
楊玉環臉色有些不自然,她很清楚自己的軟肋。
無子嗣,一旦天子龍御歸天,自己將徹底無依無靠。
最好的結果也是被打入冷宮亦或守陵,最壞的結果,那必然是被賜死。
“娘娘不會。”
李璿也有點心虛,但已經騎虎難下,只能強作鎮定道。
“何以見得?”
楊玉環纖纖玉手托起臉頰,看向李璿道。
“娘娘真心待李璿,李璿此生必視娘娘為生母。”
“安祿山只是一介胡蠻,娘娘尚能認他做義子。縱權勢滔天,也終究只是外臣。”
“一旦生出異心,最先受其累及者必是娘娘。”
“李璿身體中流淌著李唐皇族血脈,也算是娘娘看著長大。”
“這么多年以娘娘之榮寵,之所以未能為后,無非是膝下無子。”
“若娘娘不棄,五年之內,李璿保證娘娘能夠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有朝一日,成為千秋青史標榜的賢后,也未嘗不可。”
李璿只能繼續畫大餅,如果自己無能,那安祿山也已造反了。
那時候都天下大亂了,鬼還惦記著自己這破承諾?
后悔嗎?
如果靜待五年,自己大可逃離長安,成為一方節度使,暗中發育。
可那又能怎樣?
一片狼藉的天下,支離破碎的河山,取之何用?
大唐歷經安史之亂,國力大衰,從此再無昔日輝煌。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自己明明可以努力,爭取改變歷史。
為何不呢?
讓華夏的榮光,傳遍整個西方世界,讓萬國來朝成為真正的宏圖偉業。
也許,只有這樣,自己才不枉來大唐。
不是嗎?
這過程可能會很艱辛,也會死很多人,但我不后悔。
哪怕再重新選擇一次,自己依舊會這樣做。
吐蕃也好,大食也罷,終究只是自家人之事。
只有延續大唐輝煌,盡量保存巔峰大唐之國力,華夏之光才能撒遍世界各地。
人生短短幾十年,自己可以在千秋青史之上,留下濃濃一筆。
如此,方不失為熱血男兒。
先祖們,那一句又一句豪邁霸氣宣言,無不向后人訴說著那曾輝煌無比,蕩氣回腸的大時代。
尊王攘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以報怨。
秦之四夷,皆可滅!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今中國強,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擊胡騎數萬。
“本宮憑什么要相信涼王呢?”
“若本宮有意過繼皇子,十六王宅最不缺的就是皇子。”
楊玉環雖有所意動,但仍舊不緊不慢的反問道。
“恕李璿狂妄,皇子雖多,卻并無一人可入眼。”
“我李唐自太宗皇帝,貞觀之治,歷經高宗皇帝,武皇帝,傳至圣人。”
“百年大唐,國力達到鼎盛。”
“非李璿愿爭,而實因時事所逼也。”
“正所謂,盛極而衰,國之傾覆,縱使天下之大,又何以為家?”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今朝廷重番將,棄漢臣,實乃本末倒置,國之亂象也。”
“數次政變,皇室子弟,談之色變,唯恐避之不及。”
“圣人延用武皇帝之十王宅,對皇族子弟嚴加防范。”
“空有一大堆名頭,卻全是虛職。遍數歷代皇族子弟,鮮有李唐皇室之境遇。”
“王宅雖富麗堂皇,卻如金絲牢籠,困于其中,不見天日。”
“即便外出,也需經由王宅使上奏圣人許可,方能踏出王宅。”
“一旦天下有異,無論番將亦或漢臣,又有幾人真心實意為李唐賣命?”
“忠勇之義士,古之少有,見風使舵之徒,何其多也。”
李璿知道這種時候,就沒必要兜兜繞繞了,而是直接半真半假道。
“涼王的野心可不小,而且還十分危險。”
楊玉環看著大義凌然,一副憂國憂民樣子的李璿,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道。
“若生于百姓之家,那無非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向天乞食。”
“可生于皇族之家,不爭不搶皆庸才。但凡有能力,有遠志者,無不希望效仿古之圣君,開創古今未有之宏圖霸業。”
“既然生于李唐皇族,娘娘覺得李璿有的選嗎?”
李璿不由苦笑一聲,振振有詞道。
“以前本宮覺得涼王寂寂無名,又生性膽怯。”
“現在看來,是本宮看走眼了。”
“涼王的口才實在太好了,不得不說,本宮心動了。”
“因為本宮也在旋渦之中,與涼王一樣沒有選擇的余地,不是嗎?”
楊玉環看向李璿,笑意漣漣道。
“兒李璿,拜見母妃。”
李璿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這一次自己賭贏了。
在你死我活的殘酷斗爭之中,尊嚴與節操,那是什么玩意?
成王敗寇,傻子才會講這些東西。
看來古人也不全是老實人,這楊貴妃絕非僅僅是醉心音律舞蹈之人。
她扶持楊家,也并非是感情用事。
至于說安祿山滑稽表演,不斷討好之下,才被其收為義子,更是無稽之談。
這個女人,也是想培植自己的勢力,為自己多上一份保險罷了。
畢竟沒有人能夠永保容顏不老,更沒有萬歲不死的皇帝。
可惜,應是壓錯了寶。
終究是安祿山,辜負了她。
真情也錯付于了唐明皇,成為了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事實證明,在江山社稷與小命面前,癡情皇帝李隆基,無疑還是選擇前者,舍棄了一生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