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拜見圣人，母妃。”
李璿入宮之后，直接便來到南薰殿。
見李隆基與楊玉環正在握槊，兩人玩的不亦樂乎。
〔握槊：一種古代搏擊益智游戲，不要想歪。〕
李隆基一改往日親和，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三郎，璿兒來了。”
楊玉環停下了動作，對李隆基道。
“朕讓你治理京兆，可沒讓你胡鬧。”
“彈劾你齊王的奏章，都快堆滿朕的勤政殿了。”
李隆基這才放下手中的槊子，看著李璿訓斥道。
“圣人教訓的是，兒不該得罪那些京兆望族。”
“畢竟他們傳承千年，貴不可言。”
“兒魯莽，實在見不慣他們那傲慢的嘴臉，方才出手懲治。”
李璿態度非常良好，唯唯諾諾道。
“這天下只有我李唐皇族最尊貴，什么傳承千年，貴不可言？”
李隆基見兒子非常乖巧聽話，態度緩和了一些，然后眼眸露出一絲冷意，質問道。
“圣人沒聽說嗎？”
“那韋益，仗著自己韋氏乃京兆千年郡望之族，對兒大呼小叫，毫無半點尊重。”
“兒并非計較個人名譽得失，而是為了維護皇族威嚴，為了維護圣人天威浩蕩，方才出手嚴懲。”
李璿滿臉委屈，對著李隆基瘋狂內涵道。
“竟有此事？”
李隆基神色陰郁起來，毫無半點笑色。
“圣人，確是如此。”
站在一旁的高力士，出言道。
這些門閥氏族，簡直不知道死活。
真是越活越糊涂了，這后輩子孫，也是越來越不爭氣。
什么郡望之族？
什么千年傳承？
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若非是這些人還有用，早就人頭滾滾了！
當年太宗皇帝便殺了一大批，后來高宗也嚴厲打壓了這些氏族。
武周時期，為了鎮壓關隴門閥，李唐皇族，這些氏族才重新被啟用。
這才蹦跶了幾年？
又分不清，誰才是這天下的主人了？
圣人當年逼迫東宮連廢兩妃，看來并沒有讓這韋氏與杜氏收斂。
韋堅的死，也沒有讓京兆韋氏吸取慘痛的教訓。
“那韋益是韋素見之子？”
李隆基看向高力士，詢問道。
“回圣人，正是。”
高力士一直掌管著內侍省，充當圣人耳目，對于朝中大臣也是了如指掌。
“令中書省擬旨，門下省頒詔，免去韋見素吏部尚書之職，降為雷州別駕。”
“御史大夫楊國忠，兼領吏部尚書。侍御史鄭昂，遷升吏部侍郎。”
李隆基沉思片刻，便直接下旨道。
“遵旨。”
高力士領命之后，便離開了。
“起來吧！”
李隆基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李璿，語氣溫和道。
“謝圣人。”
李璿深刻體會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了，這糟老頭子果然一肚子壞心眼。
這是在捧楊國忠嗎？
管他去，反正廢掉了東宮的臂膀，對自己而言就是好事。
至少目前，楊國忠還不會與自己為敵。
“好好干，朕會為你撐腰。”
李隆基看著李璿，慈眉善目，語氣緩和道。
“兒必不辱圣人之名。”
若非深知這糟老頭心思不純，李璿差點就被感動了，但表面上依舊一副感恩戴德，激動不已的樣子道。
“這些世族，狂傲自大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
“殺他們并不難，一旨詔令，安敢不死，但你可知為何不能殺？”
李隆基眼神充滿了審視，問出了送命題。
呃！
李璿陷入了思考之中，這個問題實在太深奧了。
從李唐皇朝的歷史來看，對于關隴門閥，各大頂級氏族一直持打壓姿態。
至少安史之亂前，那五姓七望之族，可一個比一個老實。
朝廷最高政治權利中心，也一直沒有他們的身影。
安史之亂后，這五姓七望才算是徹底放飛自我了。
僅僅是宰相就出了一茬又一茬，在晚唐歷史之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兒不知。”
李璿選擇裝瘋賣傻，給這糟老頭子表演的機會。
“自秦漢以來，貴族何其多也。”
“那些真正呼風喚雨，角逐歷史舞臺的風云世家，早就作古。”
“一個古老氏族傳承久遠，靠的是什么？”
李隆基興致勃勃，開始了育兒模式。
“絕對的實力？”
李璿裝傻充愣，十分配合道。
“錯。”
“靠的是忍辱，靠的是畏權。”
“靠的是眼光卓越，深諳明哲保身之道。”
“那些刺頭，傲慢無禮，攪風攪雨的世族，早已灰飛煙滅。”
“歷朝歷代，都在打壓這些氏族。”
“但又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他們掌握著大量的知識。”
“遠比寒門庶族，尋常士族出人才的幾率更高。”
“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
“他們站在了時代的前沿，對社會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只不過凡事有利也有弊，他們的存在，也相當于斷絕了普通人上升的道路。”
“人才輩出，意味著他們代代都有大量族人入仕。”
“社會資源也會在無形之中被他們逐漸掌握，這便涉及到了土地兼并的問題。”
“作為帝國的掌控者，所能做的就是打壓強盛的那一批，籠絡弱小的那一批。”
“這也是歷朝歷代明君皆在做的事，利益均沾，天下久安。”
“滅了他們又能如何？”
“無非是換了一批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取代他們的地位。”
“朕年輕時，也曾動過這個念頭。”
“權衡利弊之后，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無論制度如何演變，只要人心不變，他們還會以別的形式出現。”
“朕能做的事，便是相互制衡，方能使四海承平。”
李隆基宛如打開了話匣子，十分富有卓越見識道。
“圣人圣明。”
李璿也頗為意外，這糟老頭子也不像是個昏聵之主！
或許他年輕時，真是一個偉大的君王吧！
現在，先打一個問號吧！
至少自己是從來沒看他辦過一件正事，整日里就是縱情享樂，不問朝政。
這平衡之術沒有錯，錯的是他太沉迷其中了。
過度的自信，終將會招引大禍。
天下為棋，可這天下不是真的棋局，棋子也不是任人擺布的死物。
他們都有思想，都有自己的利益。
“高仙芝送來的那些國王，王族明日問斬。”
“你去做監斬吧！”
李隆基看著李璿，大有深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