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斯坦主樓。

一座巨大的，宛若教堂般恢弘明凈的尖頂建筑內，四周彩色玻璃組合的百葉窗灌注入神圣的陽光，在恢弘的殿堂中，一幅畫像正懸掛于這座殿堂的最中央，正對著大門的方向。

嘭——

隨著門被推開，彎腰進門、看上去有些虛弱的、體型龐大的維狄安娜校長走了進來，生命學院院長亞里歐斯·伯納緊隨其后。

最后入內的，是右眼上戴著水晶制成的單片眼鏡的卡珊德拉·克林格。

她望著眼前被耀眼的陽光所充滿的恢弘殿堂，反手關上了本應該是校長辦公室的房門，走入了殿堂中央的道路，一路靠近那幅畫像。

站在疑似是“魯斯·克林格”的巨大肖像畫前，看著對方嘴角若有若無勾勒起的那一縷微笑，看著仍舊是那種出身老牌貴族的帶著些許盛氣凌人氣質的英俊面龐，卡珊德拉陷入了沉默。

這一幕，與艾爾當日在安眠古屋之中見到的，通過丑陋巨臉“費特南”呈現出的畫面中的殿堂相重合，讓卡珊德拉心中的部分迷惑得到了解答。

“原來是這里，果然是這里。”她無聲低語者。

維狄安娜校長則同樣走到了畫像近前，深深鞠躬，一手輕輕按在眉心，口唇翕動的無聲自語些什么后，在左胸口畫了個卡珊德拉與亞里歐斯都未曾見過的符號，這才轉向了亞里歐斯。

“亞里歐斯，你是怎么知道，教學樓第三避難點的師生們是因為‘隱秘’的詭異力量被傳送走的，而不是被殺死的？難道你看透了‘隱秘’本質的力量？

“你的研究，是否有了什么重要的新發現？”

她側靠在紅磚壘就的墻壁前，緩緩蹲坐在了地上，沐浴在陽光之中，服下了兩瓶秘藥，體力和傷勢得到了一定的恢復。

“是的！”亞里歐斯興奮的點點頭，“都怪索更斯那個老狗，要不是他在‘學者會’上將我的筆丟出去，也許我還能更早一些計算出成果。”

他左手握住觸媒，右手輕飄飄的勾勒幾下規則軌跡后，一條書寫于白紙上的公式被具現了出來。

“這是我最新研究出的一條能夠將規則力量與‘反規則秘術’的部分力量進行聯系與換算的公式，維狄安娜，你簡直不知道我翻找了多少的資料，從多少過往有關邪術師的資料之中苦苦總結……”

說到這里，他余光瞥見另一側的卡珊德拉用仿佛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張了張嘴，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

“總而言之，得益于‘曙光組’全體成員通過大量資料匯總出的數據，我順利推導出了這條公式，我將其命名為‘伯納第一公式’。

“它可以將我們所掌握的規則軌跡術式，放在公式的左側，通過較為簡單的計算就可以在右側計算出同等情況下邪術的軌跡運轉，反之亦然，將邪術軌跡放在公式左側，也能從右側得出能被我們所看懂的規則軌跡。

“雖然目前這個等式的計算結果還比較模糊，但我有信心在接下來半年內，研究得到一個足夠清晰的公式！

“這說明了即便是邪術，也同樣是有跡可循的，即便邪術所用的術式軌跡與規則力量的術式軌跡完全不同，但它們確實存在內在的規則、新的規則！

“所有的邪術都可以用規則術式進行相應的詮釋！整個超凡世界都誤解了‘無形荒原’！”

說起這些跟學術有關的內容，亞里歐斯臉上浮現出的是朝圣一般的狂熱，那些臟話口癖一句也沒有加進來。

“這個研究結果，沒有我的允許，暫時不要公開。”維狄安娜微微點頭，接著又有些奇怪的問道：“但‘V-071’是‘隱秘’力量，并非邪術，你怎么會也能通過這條‘曙光公式’進行計算？”

“維狄安娜，我必須糾正你一下，雖然你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但是你一定要記住那是‘伯納第一公式’！”亞里歐斯強調了一句，才接著說道：

“這才是我的研究最有意思、也真正具有開創性的原因！因為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邪術的‘反規則力量’與‘隱秘’的力量是存在一定的關聯的，所以我通過伯納第一公式可以得出更模糊的隱秘力量的運行軌跡！”

“你是說……”維狄安娜眼睛微微一亮。

在過去，即便是費特南的研究也并未能真正發現“隱秘”力量存在的可被人所發現控制的“軌跡”，所有超凡勢力都認為“隱秘”力量是與規則力量截然不同的、背道而馳的、無跡可尋的。

就像是兩條并未有任何交集的平行線，這也是“隱秘”力量根本無法被秘師所駕馭的真正原因。

但沒想到，亞里歐斯居然發現了與這兩條平行線全部相交的第三條線，“反規則力量”，并以此作為中間的媒介，可以對“隱秘”力量進行更深層次的研究挖掘與計算。

這份成就確實堪稱開天辟地！

但如此重磅的消息，極有可能意味著一場充滿血腥與殘酷的學術革命。

因為它本身的存在，是與過去的很多沿用了數千年的偉大理論體系都有著強烈沖突的，會動了太多太多人的蛋糕，會讓許多人判定為這是對規則的、對母神的、對諸神的褻瀆！

等待亞里歐斯的也許并不是載入史冊，而是被綁上絞刑架，處以極刑。

“行了，維狄安娜，你能看清的這些東西我看的比你更清楚！我只想做我的研究，至于這些研究成果什么時候才適合公開，至于你如何從背后去運作，我他媽都不在乎，不在乎！知道嘛！”

維狄安娜看了眼安靜望著肖像畫的卡珊德拉，看著對方右眼上戴著的單片眼鏡，眸光忽然變得深邃了許多，她又問道：

“之前教會送過來的戰斗畫面，可否通過你這條公式，推測出模糊的軌跡？”

“應該是可以的！”亞里歐斯的行動力一向很強，維狄安娜問話的同時，他就已經在半空中勾勒規則軌跡展開了計算，不多時，他“唰”的一下抬起頭：

“那個在戰場中將自身與‘南德爾’交換處境的家伙，他的力量來源非常奇怪，不像是邪術的‘反規則力量’，反而更接近‘隱秘’力量！所以我的計算結果非常非常模糊，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家伙的能力本質也許和他右眼上的單片眼鏡有關系，很重要的關系！”

話說到這里，亞里歐斯忽然頓住，接著像是想到了什么，額頭上瞬間沁出了冷汗，目光猛地轉向了另一側的卡珊德拉，“等等！右眼上、單片眼鏡……”

沒等卡珊德拉有什么反應，蹲坐在地上療傷的維狄安娜左手中忽然浮現出了權杖觸媒，并輕輕的“噠”的一聲敲了敲地面。

并未設防的亞里歐斯身子一歪，昏厥在地上，不再言語。

恢弘明凈的殿堂中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了維狄安娜與卡珊德拉彼此遙相對視，似乎彼此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

維狄安娜的漆黑眼眸透出的情緒，十分的耐人尋味，她盯著單片眼鏡看了許久，流露出一個盡可能溫和的微笑：“只剩下我們了，不死族的小丫頭，我記得你也參加了‘學者會’，讓我看看你的學術研究成果好嗎？”

卡珊德拉微微頷首，將一直抱在懷中的厚厚的資料文件遞給了維狄安娜，接著，殿堂內就剩下了“唰唰唰——”翻動紙頁的聲音。

這位有著巨人族血脈的校長女士看得非常認真，并沒有因為此刻的氛圍變得有些古怪就草率敷衍。

而卡珊德拉則在揣摩著對方的用意，判斷著對方究竟有沒有因為亞里歐斯方才的那番話生出敵意，如果有，是否該速速離去？

最終，她選擇了安靜的站在原地。

盡管艾爾沒有和她表露過其最核心的想法，但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當初艾爾讓她得到那份格里斯坦的邀請信并入學，而不是讓希維克或是別的分身來入學，是有其深意存在的。

而現在，或許就到了印證這份“深意”的時候了，艾爾究竟想從格里斯坦得到什么，他又為什么會相信我能得到？

終于，在足足近半個小時的沉默之后，維狄安娜將資料收起，她看向了卡珊德拉。

“很精妙的設想，你的研究課題確實讓我重新正視起了歷史學的重要性，也許文職工作并非現在超凡世界以為的那么無足輕重，對嗎？

“你的這份研究最好的地方在于你與亞里歐斯不同，亞里歐斯想要一步邁出震驚整個世界的腳步，成為真正對后世產生極強影響的超凡界偉人，而你是很認真的選擇去守護現有的知識。

“并嘗試深入挖掘那些被埋藏在文明學院的、更加值得利用的歷史的份量，為歷史正名，穩扎穩打中透出新生力，我非常看好。

“如果是在學者會上進行打分，我會給你9.5的綜合評分，我相信索更斯、貝西和烏托弗斯也能看出這份課題研究的精妙之處并由此產生反思，你的研究足以讓你在學者會上脫穎而出。”

卡珊德拉微笑點點頭：“謝謝您，校長女士，能得到您這樣的學術前輩的肯定，是我的榮幸。”

“那么不如我將學者會上第一名的獎勵提前發放給你吧，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有哪些疑惑需要我來解答呢？”

這雖然是問話，但維狄安娜卻并沒有給卡珊德拉提問的機會，而是側過頭看向殿堂中高高掛起的巨大肖像畫。

“不死族的小丫頭，其實在看到你站在辦公室的門外時，我就猜到了你的疑惑是什么，猜到了你都會問哪些問題。”她微微瞇起眼睛，凝望著肖像畫中的那張英俊面孔，“你想知道他是誰。”

“是的，尊敬的校長女士，您知道嗎？”卡珊德拉詢問。

“知道。”維狄安娜眼神深邃，“他是我、乃至我們所有的巨人族后裔心中永恒不變的偉大信仰，但可惜的是，因為正神教會對歷史的隱瞞與重寫，他的真名已然消失在了古老的歷史長河中。

“即便是我，也只知道他其中的一個最廣為人知的尊名——大隱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