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戰斗乏善可陳,沒什么好說的,秦家一千人馬在秦軍一千甲士的圍攻下,抵抗不到兩刻時,便因死傷慘重全軍崩潰!
爾后在秦軍的圍殺堵截下,秦家兵馬全部棄甲投降,幾乎半數為秦軍所虜。
同一時間,收到蘇家子弟送來的投誠書信后,董翳終于明白了今日戰場上燕軍為何有如此詭異的一幕。
手拿簡牘,沉思的董翳不由想到,果然是政治仗不是軍事仗,顯然燕國內部已經分裂內斗,幾乎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清晰明朗起來,燕國或者說是燕軍已經分為兩部,一部為遼東本土勢力,一部為燕南逃亡而來的朝中勢力。
而這些時日與秦軍作戰的一直都是遼東勢力,故而令秦軍無所可得,算是燕軍內部抵御秦軍的中堅力量。
現在或許因利益之爭,或許因政見不和,燕國內部起了齷齪內亂。
但不管如何原因,抵抗秦軍的遼東勢力現在不想打了,想要投誠秦國,而燕南來的燕王勢力卻不甘滅亡,想要繼續頑強抵抗下去。
局勢似乎就是這般,之前被秦軍所滅的一千燕軍應該就屬于燕王一派了,可憐的秦家,沒死在正面戰場上,卻死在了后方的政治漩渦中。
不錯,在董翳看來今日的一仗不是他們秦軍殺的秦家兵馬,而是燕國自己人殺了秦家兵馬。
戰場上的腥風血雨,戈矛劍戟是看的見的,而政治上的一切手段卻是看不見的軟兵器,殺人不見血!
揉了揉眉頭,捋清楚其中關節的董翳看著帳內一眾秦軍將校,似下不定決心道:“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大家說說該如何決斷吧?”
董翳話音剛落,立刻有一名秦軍公大夫答道:“這還用考慮,我軍本就打不下襄平,或者說遼東。
既然燕軍……遼軍想降,屬于意外所得,納了就是,何須考慮?”
“梁大夫說錯了,遼軍不是投降,而是投誠,一字之差,卻相隔千里,投誠與投降是不一樣的。”
秦軍公大夫話音剛落,立即便有一名秦軍二五百主出面道:
“投降很簡單,他們投降后如何處置由我們說了算,可投誠卻不然,投誠者分為陣前投誠,以及陣后投誠。
陣前投誠者是屬于敵軍撐不住了,無望之下,為防戰敗清算,故而不得不反戈一擊,痛擊友軍。
來洗涮之前頑抗時的罪孽,故而陣前投誠者不會提條件,只要事后不追究他們罪責即可。
可陣后投誠者卻不同,屬于敵人依舊有力量抵抗,并未到山窮水盡之地。
只是不想打了,或打下去沒希望,想趁著手中還有些實力有價值的時候,賞功而投。
何為賞功而投,就是人家想跟咱們談條件。
不僅不能追究他們之前的罪責,以前的一切一筆勾銷,反而還要賞賜他們官職富貴,就是收買他們,他們才能投。
這就跟談判一樣,敵軍有怎么的實力,有什么價值,敵軍提什么樣的條件,有多大的胃口,種種不一而足。
反之我軍亦如此,我軍能給出什么,敵軍所提是否超出我軍預期,我軍的底線又在哪,所給予的條件能否滿足對方,這一切復雜著了。”
秦軍二五百主說完,秦軍公大夫立刻臉色不悅,一拍腰間佩劍道:“你長篇大論,說了一堆,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說是納還是不納吧,納又如何,如果不納又如何?”
兩名二五百主的對話,除了董翳可以插話外,其余的五百主、百將等下屬皆不敢輕易插嘴,只能看著二人對論。
在姓梁的二五百主反問后,對面身材魁梧的秦軍二五百主失笑一聲,無奈道:“我沒說不納,只是說該怎么納?
遼軍的條件我軍是否該全盤答應了?”
“那遼軍有什么條件?”
“投誠后一應事務全然不變,一切按舊制處理,各部官職爵位只可升不可降。”
“那不行,既然投誠了,理應一切事務按我大秦經制,律令來辦,豈可維持原制,一切不變,那豈不是白打了!”
“這便是關鍵所在,就像我之前所說,這就是談判,各自期望不符如何可得?”
坐在上位,看著屬下爭論不休的場景,董翳閉眼思考一陣后,突然睜開雙眼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
納肯定是要納的,畢竟大功一件,不為我等考慮也得為麾下兒郎考慮。
且早日結束遼東戰事,天下也早日太平幾分,于國于民皆是天大的好事,畢竟公允的來說,只憑借我軍自身力量無法打下遼東這是事實,無可爭辯。
且麾下兒郎不適應遼東苦寒之所,多有艱難,早日結束戰爭,也好早日班師回朝,畢竟外出征戰已有一年多了,兒郎們思鄉之情甚竊。
雖說可納遼軍投誠,但也不能沒有底線,任由遼軍肆意而為。
所以對此事我意暫且先擱置,一面遣人回報李將軍,看李將軍是何感想。
一面與遼軍先聯絡談著,官職爵位富貴皆可給,但唯獨制度要變,這是底線要明確告訴他們,讓他們趁早絕了妄想之心。”
董翳說完,想了想,又看向眾人道:“你們是否有補充?”
“無!”
“那好……”
“軍侯且慢!”
就在董翳即將最后總結時,那名身材魁梧的秦軍二五百主卻出聲打斷道:“來人說還有一事。”
“何事?”
“也非大事,就是想讓我軍配合他們給城內的燕王等人演出戲,好迷惑燕王等眾。”
“此事易耳,同意他們。”
……
在董翳與下屬商榷達成共識后,董翳立刻遣人快馬加鞭向正在衍水上游圍困太子丹的李信匯報。
同一時間,秦家兵馬全軍覆沒,秦布二弟秦客戰死西城外的消息,也不出意外傳至燕王等人的耳中。
收到消息的燕王等人,自然是驚愕失色,惶恐難安,一時間城內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原本平靜的局勢被突然打破,令所有人感到不安且恐懼。
趁此時機,城內的遼東官吏也紛紛上書,言秦軍兇猛,襄平恐抵擋不住,要燕王做好趁機逃亡外儌的準備。
遼東官吏的煽風點火,推波助瀾,讓本就坐臥不安的燕王等人又是一番驚懼!
且不說襄平城內的燕王等人是如何一日三驚,單說遠在衍水上游圍困太子丹的李信,在收到董翳的快馬來報后,頓時陷入沉思。
雖說李信為人孤傲,但畢竟從軍多年,該有的戰略眼光是不會錯的,經過這些時日的戰斗,李信已經完全明白,僅憑借他們這數千秦軍是打不下襄平的。
如果說一開始李信還想憑借著秦軍橫掃燕南的威勢,想要趁著燕軍新敗,如驚弓之鳥士氣低迷之際,一鼓作氣打下襄平,立此不世之功的話。
那么經過會邑一敗,以及董翳在襄平的頓挫之后,李信的戰場經驗告訴他,秦軍已經沒機會了,燕軍已經站穩腳跟,再打下去依舊是僵持局勢。
故而這些時日早就對襄平不抱希望的李信,在突然收到遼軍想要投誠,整個遼東有可能傳檄而定的消息后,自然是先驚后喜!
不錯,自然喜歡,已經做到裨將軍的李信能被秦王看重,定然不是無腦之人。
會邑的敗仗雖讓李信氣急,恨不能一劍斬了夏元這個罪魁禍首,可與整個軍國大事,自身前途相比,會邑、夏元什么的都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此戰若能一戰而定遼東,使燕國全境歸復,執燕王等賊首獻于宮闕之下,再統軍滅楚,封候拜將,超越王翦父子,成為大秦第一名師大將指日可待,些許面皮之爭算不的什么。
僅僅思考不過一刻時間,李信便已經決定接受遼軍的投誠,國家氣運,個人前途是大,容不得李信拖延拒絕。
當即決定的李信立刻親手書寫一封,派心腹之人攜帶,當夜緊急順流而下,向董翳傳達自己指示。
如此不過一晝夜時間,襄平城下董翳便已經收到李信回信,在得到李信的指示后,董翳終于可以放開手腳與遼軍談判。
遼軍是秦軍不知底細對遼東官吏郡望兵馬的總稱。
在次日收到董翳回應后,雙方一面在暗地中緊鑼密鼓的展開談判,一面在明面上做出各種軍事動作,迷惑城內的燕王等公卿。
夏元更做戲做足了準備,一日數十封的求援告急軍報如雪花一般發往燕王行在處。
果然察覺到局勢似乎逐漸惡化糜爛的燕王在收到夏元的告急信后,終于坐不住了,開始頻頻與一眾朝官商討聯絡。
最后不知是有人說動了燕王,還是燕王早就存了這樣的心思。
反正在秦家兵馬覆滅的第三天,燕王一邊派出衛軍把守四門加強城防,一邊派出使者攜帶親筆所書,緊急趕往衍水上游。
站在壁壘上看著燕王使者遠去的背影,夏元知道他從未謀面過的太子丹,依舊無法擺脫原本的命運。
“太子死,則燕國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