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早上，天還沒亮，方濤就被鞭炮聲給吵醒了。

那鞭炮都丟到自家院子里來了，震得小白汪汪直叫。

聽著外面的歡笑聲，方濤麻利地起床，將昨晚準備好的東西提上，連老爹都沒等，跟著這群孩子，朝著村口而去。

年三十祭祖，一般四五點就開始起床，將一個族的男人們全部喊起來。

提著黃紙，帶上鞭炮，在村口集合。

待人全部到場，一起前往南石橋，與蓮花村的交界處，祭祖。

他們村里的田地大部分都在那邊，所以村里的人死了之后，也都埋在那邊。

祖祖輩輩都是如此，那邊也就成了他們祭祖的地方。

到了村口，方濤才發現，但凡來到這里的，全都是村里的孩子們。

一個大人都沒有。

看著眼前的情況，這些孩子們估計把各家都給炸過來一遍了。

這不，他這才剛等了幾分鐘，就有人罵罵咧咧地跑來了。

“剛才誰朝我家丟的鞭炮？說出來，我肯定不打死你。”

“小兔崽子，丟到我家羊圈里去了。”

“你家還只是羊圈里，我家的都順著窗戶，丟到床底下去了。”

有這種情況的可不止一個。

這不，剛剛嘲笑完一個，又一個家伙罵罵咧咧的來了。

雖然嘴里罵著，可是這些家伙并不是真生氣。

大過年的，只要不是太過分，他們幾乎都能忍。

從四點多，足足等到了五點多鐘，所有人才算到場。

大一點的孩子們抬著炮仗，大人們全都提著竹籃子，有說有笑地朝著南石橋的方向而去。

這個時候，四面八方都已經響起了炮仗聲。

隔壁蓮花村，在南石橋的另一面，都已經開始放起來了。

一群人論論的對象，無非就是哪個村里的炮仗買得比較大，起來得比較早。

每年都是如此！

甚至還會跟其它族的人比賽，看誰的炮仗響得時間長，聲音大。

由老的帶著小的，每來到一個墳前，都會介紹一下，這是誰的墳，然后在墳前燒點紙錢，嘴里念叨兩句。

念叨的話語，也就是讓祖先保佑之類的，并沒有什么新鮮的話術。

這種風俗，就像是一個傳承。

比如現在，村里的很多年輕人都不知道哪個是他們老祖宗的墳，更何況那些孩子們呢？

就拿現在的方濤來講，也要跟在長輩的后面，別人怎么燒，他就跟著怎么燒。

待到他們將所有的墳都給拜完，天已然大亮。

回到家之后，放一盤鞭炮，表示給歡迎老祖宗到來。

拿幾根棍子，直接攔在了家門口，寓意把老祖宗請到了自己家過年，攔在門內，不讓離開。

這樣的話，老祖宗來年就會保佑家里，日子過得更加紅火。

“爹，過來幫忙，咱們寫春聯。”

方濤還是很著急的，小的時候，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環節。

穿上新衣服，貼上春聯，給人一種特別喜慶的感覺。

以前的春聯都是找村里人貼，今年他要自己寫。

方衛東雖然一點都不看好自己的兒子，但是他該配合的時候，還是很配合的。

把家里的方桌搬到了院子里，再搬出了兩條板凳。

紅紙一鋪，墨水備好，還挺像那么回事。

拿起那昨天開好的毛筆，先測試了一下手感。

當一切準備妥當的時候，他突然笑了起來。

“爹，寫點啥？”

方衛東臉一黑：“你小子耍我呢？啥都準備好了，你就給我來這個？

不知道寫啥，你讓我給你買啥毛筆？”

方濤嘿嘿笑著，從屋里摸出了一本破舊的書籍。

這本書是他前段時間，從大伯家順來的。

上面寫滿了各種春聯術語，隨便一翻就是一對，都不帶重樣的。

看著兒子啥都備好，方衛東也是愣了一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方濤這剛剛寫了一個字，就讓方衛東小小地詫異了一下。

開始看著還有些生疏，到了后面，越寫越快，越寫越流暢。

雖然方衛東不懂，卻也看得出來，這字不比村里的老學究寫得差。

上聯：大地流金萬事通。

下聯：冬去春來萬象新。

橫批：喜迎新春。

雖然句子是抄的，可是這字，看著很舒服。

“你小子，啥時候學的？”

自己的兒子，自己當然知根知底。

可是兒子這一手毛筆字，是他沒有想過的。

方濤嘿嘿笑著，并沒有回答。

因為自家是新房，再加上老屋那邊，僅僅這對聯都要十來幅。

再加上牛舍，小竹屋，以及廚房這些地方要貼的，有不少呢。

這也是方濤不想找別人的原因。

太多了，開不了那個口。

方濤負責寫，方衛東負責貼。

還別說，父子二人的動作還挺快，幾乎是那邊貼好，他這邊就寫好了。

當所有的春聯全部貼上的時候，整個新房內，立刻就有了那味了。

看著他們的手筆，一個個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錯，快點寫，寫完咱們兩個再去把老屋那邊給貼一下。”

方衛東已經急不可耐了。

當父子二人拿著春聯，來到老屋的時候，方濤總算是知道老爹為啥這么急了。

“柱子，你家春聯還沒貼呢？我家這都貼完了，濤子寫的，漂亮吧？”

“喲，建民，你這是干啥？要是不嫌麻煩，拿我家去，看看我家濤子寫的，也不差。”

方濤跟在老爹的身后，臉都紅了。

這老爹真就是見人就夸，給他找事做也就算了，同一個村，幫著寫一下也很正常。

但是這夸人的話，他聽著臉紅啊。

就這樣，待到他與老爹回到家的時候，屁股后面跟了一群人，全都是讓他幫忙寫春聯的。

就連方衛國都好奇跟了過來。

“我說濤子，你這字寫得可以啊，以前咋沒發現，你還會這個呢？”

“不錯，兩個相同的字同時出現，寫出來的字體都不同，你這還真是專業的。”

“早知道我家的也拿來讓你寫了！”

方衛東很累，但是累得很值。

從方濤給人寫春聯開始，他就一直在旁邊幫忙，忙來忙去，寫字的沒累著，反而把他累出了一身汗。

買來的墨水都用沒了，又從別人家找來兩瓶。

聽著旁邊不斷傳來的夸贊聲，方衛東整個人都飄了。

就好像在夸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