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王者之路
- 妖孽!我要你助我修行
- 日月染赤
- 4333字
- 2023-11-09 17:18:57
眼下已是吉爾伽美什結束了征途的第三年,又是一個春季。
經過兩年的發展,如今的王城以其豐富的特產與卓越的手工藝大肆擴展貿易,并且興修了許多學堂促進文化的發展,儼然已經成為掌控著美索不達米亞南部經濟與文化的中心區。
且雖然往來于此的他國商人與學者絡繹不絕,可烏魯克數目眾多的旅社卻未曾出現過人滿為患的情況,不過這也只是其繁榮景象的鳳毛麟角。
比起新興建的住宅與擴大的市場區,更值得人注意是本已改作接待來賓之用途的民眾會堂。
在一年之前,吉爾伽美什下令重建民眾會,由同業工會及各層貴族們指派的代表作為參議員。
及至此時宏偉的會堂終于又回復了其職能,會堂的布置也做了改變,通往大廳的平整的白石大道兩旁興建了琳瑯的店鋪與餐館,比起過往的莊嚴肅穆多了一絲閑適雅致,這條大道也被正式賦予了名字—“雪松大道”。
而原先高懸于會堂殿門上的太陽神舍馬什浮雕,也被卸下,換作了象征烏魯克的鷹獅徽章,堂皇的大廳的盡頭,安置著恩奇都的王座,并且吉爾伽美什命工匠精心地雕刻了摯友的塑像,使其端坐于王座之上。
——平等與自由、崇高的可能性,王之右肩。
任誰都明白,那雕像左側篆刻的短句,不只是民眾會這一機構奉行的諫言,也是對曾經的另一位王者的評價。
每一位議員都為胸前的銀質柏葉徽章而驕傲,這小小的徽章代表的并不只是話語權,更是一份責任。
烏魯克的新生一代,也正將那閃耀的意志傳承下去。
崗樓環繞的寬闊的兵營操場上,溫暖的春風中融入了汗水的氣息,兩個年輕的身影正矯健地律動,并以手中的兵刃彼此較量著武藝。
“哈!干得不錯啊,佩羅!”
褐色碎發的男子長槍一甩背至身后,凌厲的強風掠過干燥的土地,锨起一陣飛塵,棕黑色的雙瞳凝視著面前的銀發少年,“看不出來啊,你小子的協調性真是不一般!竟然真的能使用雙劍啊…”啐掉了嘴角的煙卷,男子咧嘴笑了起來,“不過,槍才是戰場的王者!”
話音落下的瞬間,旋身之間腳下發出的力量浸達槍尖,方才還背在身后的長槍登時劃出一道白芒刺向銀發的少年。
“雖然在這種空曠的場合讓你占了上峰…”
佩羅湛藍的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彩,微笑著舞起兩柄短劍迎向了貝奧修斯的槍鋒,“但是萬用的短劍才是能勝任多種情況呢!”
扎起來的紛長銀發與锃亮的刀刃在陽光中交映成輝,節奏明快的劍舞令人眼花繚亂,交鋒的瞬間交錯著架住了對方的槍柄,“這次是你輸了,貝奧!”
憑借著過人的柔韌性,少年將軀體壓得極低伏身突進,使刀鋒順著長槍刺擊的軌跡向著相反的方向滑去。
一般來說,槍因為其長度的問題會導致近身的范圍內出現一定程度的防守真空,這一擊對于貝奧修斯來說無異于必殺一擊,但佩羅明顯低估了對方的…身高。
“哎呀哎呀,了不起~了不起,不過你還是再長高點吧,短手短腳的多不方便啊!況且在底下呼吸也挺辛苦的吧,灰很大嘛!”
貝奧修斯一臉輕松地擎著槍,挑眉看著極度不甘心的佩羅,此刻他抬起的長腿正蹬在少年胸口的輕甲上,而對方的劍無論怎么都夠不到他的脖子,正在距離幾公分處屈辱地張牙舞爪。
“可惡!你這算什么本事!竟然還嘲諷!”佩羅氣急敗壞地叫囂,雖然壓低了體勢,但他實在沒想到刃長二十公分的短劍加上自己手臂的長度依然夠不到對方。
“啊哈哈哈…實戰中總會有各種情況嘛!老哥我就是腿腳好~”貝奧壞笑著用槍尖撥開了佩羅的劍,也不管對方正待發作,一臉得意的走過去揉了揉他的頭發。
“你到底都吃了些什么東西!兩年就長到這么高!”佩羅憤慨地仰起頭瞪著對方。
這兩年內,貝奧修斯的個頭一直在瘋長,甚至這會兒已經有一米九四,就算晨操時站在一堆人當中也能一眼就看見。
而且,佩羅也悲哀地發現自己的身高似乎沒有攀升的趨勢,到了這時候兩人已經差了二十六公分,他終于變得只能仰起頭去看自己的伙伴了。
“這個…食堂的東西都沒差別吧、”貝奧發現惹惱了對方,訕訕地收了手,下意識地從口袋里摸出煙卷和打火石,胡亂搪塞道:“你看、我都二十三了,而你才十七…嗯嗯、總會長的嘛!”
“別抽了!”佩羅不滿地蹙起眉搶過煙卷扔在了地上,發泄似地踩了兩腳,“達戈隊長都說了雖然這東西是他老家馬里的特產品,但對身體是不好的!”
的確這種從馬里流入的被稱為‘埃雷修基加爾長笛’的嗜好品雖然可以穩定心神,但吸食過多的話對健康也有害處,會引起咳嗽和肺部的不適感。
另外,雖說吸食者會覺的那味道芳香怡人,但旁人聞起來可就和焚燒枯草的臭味沒差別。
貝奧修斯也是幾個月前才喜歡上這種東西的,同一宿舍的佩羅則對此意見頗大。
“真是非常精彩的表現。”操場上響起了突兀的掌聲,兩人回頭望去,發現一名三十出頭的精壯男人正佇立在那里。
他穿著件短衫,胸口的扣子并未扣嚴,其下堅實胸膛上有著幾處傷疤,而衣衫的襯擺卻利落地收進了褲腰里,緊貼地環扣著的皮帶上斜挎著一桿煙槍,踏著一雙鹿皮馬靴。
此時,他正抱胸望著兩人。
此人正是吉爾伽美什近侍隊長官之一、有著“黑色閃電”之名的達戈。
“達、達戈隊長…”被看到方才尷尬的一幕,佩羅羞赧地拍了拍胸甲上的灰塵,悻悻地收了雙劍,恭敬地站在一邊。
“喲,老大!今天打理得很帥啊!”
貝奧修斯看著達戈,發現那人平常肆意披散的微卷的棕紅色頭發今日梳成了服貼平整的背頭,還抹了清香的橄欖油,就連梳于修剪的胡須都理成了氣派的貴族風格小胡子,“不是要去見哪家小姐吧?”
“蠢驢!你忘了今天是新晉儀式嗎。”
達戈隊長從腰帶解下了煙槍,又取出一小盒煙葉往里添,借著貝奧修斯殷勤遞過來的火石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老子穿成這樣,還不是為了你們這幫小鬼頭。”
邊說著,邊摸索著口袋,最后將兩枚與自己胸前一樣的金制鷹獅徽章攤在掌心,“怎么樣?”
“是近侍隊徽章!”貝奧修斯激動得伸手就要去拿,卻被佩羅的劍柄打了一下。
“咳、這個是要在儀式上由隊長授予的吧…貝奧,別這樣。”
銀發的少年輕咳一聲,鄙夷地瞥了身邊的伙伴一眼,卻發現自己的視線只到對方的臂膀,只得郁悶地仰起頭,好像他正巴巴地望著對方一樣,“起碼、稍微注意下禮儀?”
“哦、是啦!這些我會跟你學著的。”貝奧修斯抓了抓頭發,爽快地應道。
佩羅的舉止總是帶著矜持,在各種場合都表現得體。經過兩年的相處,貝奧修斯也知道了佩羅是武官世家的次子,雖然不是什么名門,但禮儀修養自是嚴格。
而自己家是在埃利都那邊航海的,對于這些禮數自然不是很明了,學學也好。
“你們也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出色戰士了吶。”
達戈隊長抖了抖煙灰,瞇著眼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說起來,今天的儀式可不比往常,小王子和元帥閣下也會出席…你們還是盡量打理得體面些,嗯,所以這個給你們。”
說著,他摸出了兩件飾品遞到兩人手里,“老子拿薪水給你倆買的啊,好好收著吧。”
“嘿,謝謝老大!”
貝奧修斯愛不釋手地摸著手里的紅色頭巾,胡亂地綁了上去,果然顯得英武多了,“這樣頭發也不擋眼啦!還是不剃光頭了吧!”因為近來操練頻繁,他本來是打算要把頭發剃光的。
“傻瓜!只有馬里邊境的那些流亡犯才剃光頭!即將成為近侍隊員的人,要是光頭去參加儀式老子打折你的腿!”達戈隊長呵斥道,小胡子都翹了起來。
“…隊長…這個東西…”佩羅卻沒那么開心,因為達戈隊長送他的東西,分明是一條嵌著琉璃金花的紫色發帶,“怎么看都像女孩子用…貝奧!你干什么啊!”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貝奧修斯就扯下了他那條扎頭的細麻繩,將披散的銀發用新的發帶重新束了起來。
暖春的陽光,淡淡地籠罩著點綴了一抹金色的柔軟銀發,佩羅長長的睫毛忽閃著,湛藍的眸子局促地游移,不時映射出一星光亮,整個人煥發出瑰麗的光彩。
“哎、不是很合適嗎!…真好看…”貝奧修斯看得愣了神,像魚一樣傻張著嘴。
午后的陽光細碎地灑在寬闊的禮堂內,銀制禮器與石英華燈折射曱出的斑斕色彩交錯在一排排雪松木長椅上。鮮花裝點著窗檐,綴有金線的紅毯從雕刻精致的廊柱間一直鋪向盡頭的王座下。
象征著王權的金石鼓槌下,烏魯克的王者端坐著,一手威嚴地擎著那柄記錄著開天秘儀的神劍,一手輕曱握著盛滿佳釀的金盞。黃金色的發梢沒入明媚的光暈,紅玉般的雙瞳庸懶地微瞇著,注視著臺階下的少年。
少年約莫十六七的年紀,一身以銀線紋繪著鷹獅圖騰的蒼黑袍服服帖地包裹著他的身軀,卷起的袖口與腰部由酒紅的緞帶緊收,張馳有度的疏朗線條清晰地描畫出了這個年紀的孩子所特有的清朗身型。
他低著頭,恭順地伏在王的腳下,及肩的柔順黑發紛亂地垂下,掩去了火色的雙眸中的緊張與不安,但微抿而顫抖的唇線還是透露出這樣的情緒。
兩人之間些微的距離,卻如同隔了一面看不見的墻,分割出兩個世界。
“本王問你,你想好了嗎?”良久之后,王者啜飲了一口酒,如此詢問道。
“……”少年緊握著身側的佩劍,躊躇著沒有回應。
“今天,你已經有資格伏身于本王的膝下,所以…”烏魯克王合著眼,略帶著戲謔地說道:“本王賞給你,最終的選擇權。”
“我…”少年輕曱咬著下唇,發不出聲音。
“帕克,不…烏爾-盧旮勒,”王者以他給予的賜名喚道,“你想好了嗎?”
“…我不知道。”烏爾的肩卸了力,唇角流瀉曱出困惑的聲音,“抱歉,陛下。”
“是嗎,那就去想想吧。”王者搖蕩著酒杯,嗤笑道“留下還是離開,你自己選。”
少年一言不發,雖然沒有任何方向,還是窘迫地起了身向著禮堂的外面走去。
“對了,去棗林那里一趟吧,阿達帕說有一件東西想交給你。”
王的聲音在背后響起,一如既往的輕描淡寫。
少年愣住,咬了咬牙,快步地跑了起來。支配著身體的究竟是什么情緒,他十分明了——那是恐懼,對孤獨的恐懼。
被作為繼承人培養的那天起,他便被禁止與外界過多的交涉,之后妹妹也被又一道指令安排送往了寧孫大人的宮中。
雖然初始時還帶著興奮和期待,但在得知連去祭奠兒時的好友和與唯一的妹妹相見也不行的時候,便感到了惶恐。
終于,在數月之前,那位傳奇的王者、萬曱民敬仰的吉爾伽美什,對他如此說道:
——王者是孤高的,踏上王者之路,就必須忍受孤獨。
這如魔音般的話語久久地回蕩在少年的心里,像一條吞噬意志的蛇似地一點點地啃咬著他的堅強。而今這個日子終于到了,他也終于發覺自己已經如此脆弱。
死去的父親和母親,還有在對抗神牛時不幸殞命的好友,他早已忍受夠了離別之苦,所以才想要尋求能超離孤獨的力量。
可笑的是,換取這力量的代價,竟然是要永遠背負那些想要拋離的東西,那這些努力又有何意義呢?
風在耳畔呼嘯,景色在眼前飛旋,從宮殿前的規整的樓群到喧囂嘈雜的市場、
穿著各有特色的異邦人與琳瑯的鋪位,芬芳的花樹,鮮明的色彩溶成了模糊。
沒有注意到眼眶中洶涌的淚水,少年粗重地喘息著壓抑地呻曱吟著,只是拼命地向前跑去。
他實在很想長出翅膀,帶著妹妹飛離囚籠,但他卻絕望地發現即使再怎么拼命,他還是在去往棗林的方向。
兩年的時間,漸漸成長起來的少年了解到,那位王者的威嚴是不容挑戰的——他甚至征服地獄,從世界的盡頭孑然歸來,毫無疑問,他的命令是絕對的權威。
而且,他早與過去不同了,他的身上背負著令人懼怕的未知,全部掩藏在一貫戲謔的笑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