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黃昏。

為了平均分配負重，波隆和托馬斯將其中一袋金幣，挪到了后者的白色戰馬上。

這是波隆第一次搬運如此多的金幣，即便兩人分攤重量，仍然感覺沉甸甸，絲毫不亞于之前他給那名密爾商人當護衛時，偶爾幫他搬運那一筐筐的毛毯。

當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消失在君臨城的城墻，他們便上了路。

“對它溫柔點！灰鬢已經為我們萊克家服務了十年，功勛卓著?！蹦汗孺偛糁舆叞呀庀聛淼睦K子甩給波隆邊說道。

“放心吧，我向來招馬兒喜歡?！辈崦柘伦T脖子后柔順的鬃毛，笑著回答。

隨后，他回望暮色中閃爍著點點火光的紅堡，與這座七國都城揮手告別。

“等著吧，我會再回來的！”

……

兩匹馬都是既馱了貨物又載了人，行起路來并不快。

尤其是托馬斯騎在前面的那匹白馬。

“它叫雪月，是在上個冬天的最后一個月出生的，因此而得名。”

“不過你知道，戰馬力量大，爆發力強，但要論運輸物資和長途跋涉的耐力，卻比不上灰鬢這樣的馱馬?！?

“這主要是種性和喂養它們的方式決定的，還有就是……”

托馬斯·萊克走在前方，邊趕路邊和波隆聊天，顯得很健談。

這與他左眼下那道看上去冷酷無比的疤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波隆向來話不多——哪怕喝了酒也是，因此是個不錯的傾聽者。

兩人倒挺合拍。

他享受著從狹海吹來的涼爽晚風，一只手伸進衣兜，反復數著那十個預付給他的金子。

“穿越過來大半年了，總算擁有第一桶金了，真不容易?。　?

感受金龍幣那實實在在的分量，波隆心中十分滿足。

然而就在這時候……

突然，路邊的草垛后面，有道黑影一晃而出！

“鏘——”波隆立刻條件反射般地將短劍拔出，同時勒住馬韁，讓灰鬢停下。

“是誰！”他與托馬斯幾乎同時發問。

前方那道黑影似乎被驚嚇到，居然站立不穩，晃悠悠地退了半步。

同時伴隨著一頭小馬受驚的叫聲，但很快被主人安撫了下去。

“騎……騎士大人?！币粋€稚嫩而有些顫抖的聲音傳來。

“請不要誤會，我只是打算與你們同行……這樣……我想這樣或許能安全一些?！?

聽到這幾乎有些軟糯的聲音，波隆的緊張感頓時消失了一大半……甚至反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情況？

與此同時，托馬斯已從馬背上取出一個火把，并用燧石和火絨點燃，這才把不速之客的樣貌照了出來。

借著火光，二人這才看清楚了那團黑影。

那竟然是一個騎著黑色小馬駒的男孩！

但這還不是最讓他們驚訝的——最奇特的在于，他身上居然穿著一套與他那身材非常相稱的嶄新環甲，還戴了副頭盔，一身銀白鎧甲閃閃發亮。

這……是哪家的少爺？

這么小的年紀就為他耗費重金打造鎧甲，也不怕明年就穿不上了嗎？

波隆驚得目瞪口呆。

他覺得實在蹊蹺，于是立刻拖拽住馬韁，讓灰鬢原地旋轉，以助于他觀察周圍是否有人埋伏。

上路之前，波隆曾設想過這一路上會遇到的各種危險。

遭遇山賊，劫匪，流亡的自由騎手，野人，甚至從海邊登陸搶劫村莊的鐵民，海盜，但唯獨沒想到會遇見這樣一個……小小騎士？！

托馬斯·萊克顯然比他更加驚訝，“我這是闖進小人國了嗎！”他發出驚嘆。

那男孩聞言，淡定地聳了聳肩，道：“之前經過一個村莊時，那里的農夫也曾這樣問。”

這引得托馬斯一時不知該怎么接話。

過了一會兒，波隆終于排除了周圍存在伏兵的可能，于是問道：

“小子，你剛才說什么來著，想和我們一起走？覺得這樣更安全？”

“對，我打算去東邊，你們也是朝那邊走的吧？”小騎士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

“可是，你憑什么覺得我們不是壞人？”

“因為我認識萊克家族的雙錘家徽。暮谷鎮的瑞佛雷·萊克伯爵為人向來正直，所以我相信他麾下的騎士也一樣！”

與許多貴族出身的騎士一樣，為了便于在戰場上識別，托馬斯鎧甲上的徽章是用特殊材質制成，夜里能發光，所以波隆倒不懷疑這孩子能看見。

但是，他一個小屁孩怎么對貴族的事情如此熟悉？

而且說話時，還有一種信手拈來的感覺？

這讓波隆更加懷疑這小小騎士的身份了，特別是又聯想起下午時看到的藍禮公爵，以及那幅尋人的畫像……

他心中驟然一緊，質問道：“小騎士，你是哪家的孩子？”

托馬斯也附和道：“對，既然要與我們同行，總要報上名來?！?

那小騎士藏在頭盔下的嘴唇抿了抿，思考片刻后回答道：“我，我叫……杰克！”

“……杰克？不如摘下你的頭盔，讓我看看你吧孩子！”波隆感覺他很可能在撒謊，干脆釜底抽薪。

小騎士只好摘下銀色頭盔，露出一張稚嫩的臉。

黑發，藍眼，大耳朵，臉上肉很結實……

跟那幅尋人畫像簡直一模一樣，看到這張臉的瞬間，波隆就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艾德瑞克·風暴，還真是他！

他內心頓時感覺像是受了某種打擊……說好的不與這些人牽扯上關系呢？怎么自己找上門來了！

波隆實在有些無語了，你走吧，我們不會與你同行，不想與你有任何瓜葛……他很想立刻這樣說。

但是面對一個求助的小男孩，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并且他現在的身份也不允許他自作主張，如何判斷，得由自己現在的雇主來決定。

“托馬斯大人，我們要帶著他上路嗎？”波隆只好問道。

他不知道托馬斯·萊克從城里來的時候，是否被人詢問？或看到過艾德瑞克的畫像？

如果看到過，他會不會把這孩子帶回去領賞？

那樣做，如果引起什么連鎖反應，可就麻煩了啊……畢竟，他現在連這孩子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都還搞不清楚！

幸運的是，他的顧慮很快打消了。

因為托馬斯顯然不認識艾德瑞克，他很隨意地回答道：“要走就一起走唄，難道咱們還害怕被一個小孩子半路上暗算？”

說完他一夾馬肚子，直接上了路，毫不拖泥帶水。

在托馬斯的眼里，這大概就只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而在這類似于中世紀的維斯特洛，人們在大路上偶遇后結伴同行，也屬于很常見的事情。

波隆于是只好嘆了口氣，看瘟神似地瞥了路眼邊的艾德瑞克·風暴，然后策馬跟上。

“我家騎士大人真是通情達理呀，算你走運。”他經過艾德瑞克身邊的時候，看著他那匹黑色的小馬駒無奈地說道。

艾德瑞克聞言明顯松了口氣。

這下，他終于不用獨自摸黑趕路了。

于是就這樣，一名騎士，一名傭兵，以及一位國王的私生子，組成了一個奇怪的隊伍。

在夜色中，沿著道路向遠處的火光前行。

走了一會兒之后，波隆還是有些不放心，便時不時就回頭看一眼。

這讓小艾德瑞克有些心慌。

“大人，您到底在看什么？我知道我的打扮確實有些古怪。不過，等有機會我會做出解釋的！”他忍不住說道。

波隆苦笑一聲，放慢速度，與前面的托馬斯·萊克拉開一段距離。

而后靠近艾德瑞克，對他耳語道：“好啊，小少爺！那等會兒到了前面的旅店，你可得好好給我交代交代，為什么不待在風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