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州城西，一座占地甚廣、金碧輝煌的宅子。

今夜的楊府，燈火通明。

偌大的內廳，十數人腳步匆匆，除了端茶送水的丫鬟，便是幾位神色緊張的州府醫官了。

楊府唯一的子嗣，當今陛下御筆親賜的“秉義郎”楊攀已經昏迷一夜了，任憑這些州府醫官用盡法子，也只能勉力吊住楊攀的一線生機。

若楊府唯一的子嗣死了，這該掀起怎樣的滔天駭浪，其后果由不得這些醫官不心驚。

一個身著華服、杵著龍頭拐的老嫗，神色陰郁坐于太師椅之上。

一個丫鬟，小心翼翼捧上一盞茶：“老祖宗...品一口吧...您一夜未合眼了...”

“砰”一聲，那盞出自洱窯的名貴瓷器，便在地上摔得粉碎。

“是誰將我孫兒傷成這樣....究竟是誰...”老嫗低沉的言語如往常那般，但所有人都能感受這份平淡之下的恐怖力量，“他不能活...”

一時之間，整個內廳鴉雀無聲，仿若空氣都停滯了。

老嫗渾濁的眼眸仿若千年不化的堅冰，然后將目光轉向一人：“鄭烏，這事就辛苦你，且交你來辦...”

聞言，一位精瘦的老者應聲而出，點頭道：“是...老祖宗。”

...............

望州府城。

郊外。

一處幽靜典雅的院子里，傳來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來抓我啊...”

“來抓我啊...”

兩個美貌的女子，僅著一件裘衣，奔跑躲閃間，隱隱可見那攝人心魄的白花花誘人身體。

一名中年方臉男子腳步虛浮，敞開一件綢衫，露出一個大肚腩，雙眼蒙著一根綠色綢布，淫笑道：“小娘子們...抓住了...可就要任憑我...嘿嘿...嘿嘿...”

嬌喘聲中，鶯聲浪語又起。

就在這一片靡靡之音中，一個精瘦的老人從院外緩步走了進來。

老人腳下的身影出現在院內。

兩個正花枝亂顫、小步跑著的女子，陡一見那老人，皆是面露驚色，然后腳步一滯。

“嘿嘿...小娘子，抓到你啦....”中年方臉男猛地抱住一個女子，哈哈大笑。

摘下眼罩，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蒼白面容。

見了老人，這中年方臉男臉上的淫笑卻是一呆，道：“堂堂楊府大管家，夜深登門...所為何事啊...”

看那方臉男衣衫不整的樣子，老人的眼眸中浮現一抹微不可查的鄙夷之色。

揮手斥退兩名女子，燭火映照中，老人遞給方臉男一封信。

方臉男打開，細細一看，面上滿是不屑之色：“你鄭管家大半夜來訪...我倒是何要事呢...不過一名三品武夫而已...隨后可以碾死的螻蟻。”

“這人如今在府城牢獄之中，”老人冷聲道：“章大師...切不可小覷此子...”

方臉男神色微一滯，訝道：“府城之中？鄭管家...這可有些為難咯...你須知，這人氣繁旺之地對我等煉氣士影響頗大啊...”

那姓章的方臉男手上微微一動，一股火苗便憑空而起，將那信裹住，片刻后，便化作一抹灰煙。

老人沒有做聲，只是從懷里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物什。

那方臉男瞳孔一縮...

竟是靈石。

“中品靈石一枚...可換百余枚靈石，”老人悠悠道。

有了這靈石...想必便可突破這煉氣二品的瓶頸了。念及于此，方臉男的眼眸中露出狂喜之色，道：

“罷了...府城便府城吧，此單我接了，要殺之人是誰。”

老人眸色一厲，緩聲道：“陸寒。”

....

與此同時，府城之中，趙府。

此處是府城首富趙半城的宅邸，而這位素來山崩于前都不為所動的商業巨子，此時正揉著眉頭，一臉的無可奈何。

“阿爹...難道真一點辦法都沒了？”

看女兒一臉期盼的可憐巴巴樣，趙半城只能輕嘆一口氣，耐心道：“清兒...那書生犯的事著實太大，他可扭斷了那楊攀的胳膊...”

“阿爹...”趙婉清拉了一個長音...言語焦急：“那書生便是在郭北救了我和雙雙的那人...阿爹常說‘絕不欠人恩情’，若那書生死了...女兒怎么還人救命之恩嘛！”

聽女兒如此說，趙半城便知這女兒是打定主意想要救這少年書生了，他向來知曉這女兒的性子，面上柔順，實則剛毅。

女兒難得求他一次，若是他事，他定會欣然應允...但，這可涉及到堂堂楊府唯一的嫡子啊...

那楊家老祖素來護短，加之楊家如今在御前圣眷正盛，前年便是三皇子挨了楊攀一腳，那陛下都寥寥數語用“孩童打鬧”給打發了。

如今楊攀給人折了半條命，那楊家老祖宗豈不是得拼命？何況趙家素來與楊府井水不犯河水，倉促之間...哎，當真是難辦啊。

念及于此，趙半城只能言道：“而且如今府城已經介入...莫說是阿爹我，便是知府大人也只能公事公辦啊...”

這話說得有真有假，若是趙府真的傾盡全力，未必會比知府之威來的小，但趙半城也不可能將全部實情都告訴女兒。

果然，這話說完，趙婉清臉上便流露出一絲難掩的悲傷之色，她腦中驀地出現那個決然站在小女孩面前的書生身影，忽地嘆了一口氣：“這世上...總歸是好人不長命罷！”

聽了這話，趙半城看著女兒那有些悲凄的神色，想著月余前那名好不容易從北魏請來的前御醫對女兒問切后的沉重話語，心中也生出一份悲涼之感，片刻后，他緩緩道：“罷了...阿爹想想辦法罷！”

聞言，趙婉清便是一喜，然后給阿爹親手剝了一個橘子，自己還沒忘偷藏半個在袖子里。

待女兒走后，趙半城喚過身旁一名默默站著的老人，拱手道：“龐先生...此事，你如何看...”

姓龐的老人樣貌平平無奇，一副古井不波的樣子，聽了這話，微微沉吟片刻后道：“傷了楊攀...那書生想來是保不住的...如今事發突然，小姐情急心焦也是自然...不過，老爺還當以大局為重...如今郭北縣那事才干系甚大...特殊時刻，惹上楊家，怕是會橫生枝節...”

老人的下一句話，才徹底讓趙半城拿定了主意。

“老爺...小姐的身子才重要...那邊說了...若是這事辦成，可得到一枚開脈丹...”

“明日，我便去趟府衙，”趙半城輕嘆一聲，道：“另外，差人去查查那陸寒...畢竟這書生救了婉清，護不住他，便護住他家人罷。”

姓龐的老人神色不變，道了一聲：“老爺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