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劉方志臉上的酒意蕩然無存，駭然道：“陸文長...還不放下楊攀！”

楊攀？原來這呆霸王的名字喚作楊攀，陸寒心道：果真是個粗俗的名字。

見陸寒毫無動作，知府劉方志又上前幾步，卻被身邊帶著諂媚笑容的吳大給攔?。骸按笕?..須小心那兇徒...”

在來的路上，劉方志早聽幕僚告知了事情原委，當下只冷冷瞧了一眼吳大，那吳大便悻悻然退后了。

“文長...這又是何苦...”劉方志言語中頗有幾分沮喪之意，剛由自己欽點的“望州詩才魁首”居然做了這般事情，眼看一名才華橫溢的士子就要前途盡毀，作為一州牧守，他又怎么開心的起來。

須知，這陸文長得罪的，可是楊家啊！

陸寒看著緩步而來的知府，神色淡然。

既然做了，便沒有后悔的道理，眼下他所能指望的，便是之前所積攢下的偌大聲名能夠保住身邊的朋友、身后的小姑娘。

只是...愧對了阿爹阿娘...還有小丫。

念及于此，陸寒眼眸中的決然一閃而逝，拱手朗聲道：“大人...天日昭昭，今日事，眾人皆可見證?！?

“傷人者，陸寒一人而已...”

聞言，陸寒身后的二牛和田三壯驀地愣住了，正欲說些什么，卻看到陸寒那雙篤定堅毅的眸子。

陸寒蒼白的嘴唇只低聲吐出幾個字：“留待有用之身，護住我家人...”

隨即，陸寒轉過頭來，對知府道：“既是知府大人親至，陸某甘愿束手就擒，只是還有一事，須大人答應...”

劉方志自然聽到了陸寒剛才的言語，眼見這陸寒想要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便是他，亦然對這書生動容不已。

少年意氣，當如是。

劉方志斬釘截鐵道：“只要不違大周律，任何事都可以聽憑你...”

只是當知府大人聽到陸寒接下來的話，不由地愣住了。

“還望大人，暫時收容這小姑娘...”

陸寒將身后的孫小素牽了出來，向前幾步，鄭重領到知府面前。

“小素乖...莫要哭...須堅強，跟著這個穿官袍的大官走...”

陸寒替小丫頭拂去臉上的淚痕，靜靜凝視著她，待她淚水干了，才輕聲道：“你要記住，無論有什么事，都不能離開這個穿官袍的人，若是有不認識的人靠近你，你就喊出來。記住了么”

小丫頭怔怔看著陸寒，然后咬住牙，點頭。

“好...好...好，”劉方志似乎是被某種情緒觸動了，揚天長笑一聲，朗聲道：“文長，本官應你便是...”

隨即，劉方志冰冷的眸子掃視一圈，道：“這望州，乃大周之望州；這天下，乃萬民之天下。本官牧守望州，是為大周社稷，是為萬民福祉，非為一家一姓！”

包括吳大在內，所有兵丁，皆在這冰冷的目光中露出些許尷尬的笑容。

然后，劉方志牽過孫小素，一步步走了回去。

待走出數步，知府劉方志忽然停住腳步，輕嘆一聲，又揮了揮手，猶豫片刻后，終究開始開口道：“陸寒一人，當街行兇...枷了下獄，且待刑司審訊...”

對著知府劉方志離去的背影，陸寒長揖到地，良久，才直起身子。

隨即陸寒坐在桂水之畔的臺階上，神色平靜。

青石板的臺階在月夜清輝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清亮，道路兩旁古木的倒影將他幽幽覆了起來。

靜靜聽著桂水的流淌，望著桂水上片片孤舟破開江水的漣漪，陸寒的心境竟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清明淡然。

他干裂的嘴唇帶著血絲，看著不遠處那些驚懼未定、動作遲疑的大周廂軍，莫名有些想笑。

好笑嗎？

在世人心里，自己才是好笑的那個人罷。

堂堂縣案首，剛得知府“望州詩才魁首”之贊譽，竟為了一名才見過幾面的小姑娘就做了這般事情。

換作常人，怕只會在袖手旁觀之余心生幾分憐憫——即便是這般，也足可當一句“善人”了。

只是...

從來如此，便對嗎？

我非圣人，但惜一命耳?？粗鴮O小素小小的身影在夜風中瑟瑟發抖的模樣，陸寒心中的萬千思緒，終究化作了此刻的篤定。

兵丁們喊了一聲，一擁而上，終于，他的嘴角牽起一個溫柔的笑容。

人群遠處，張少安看著被戴上層層枷鎖的陸寒，只覺心中洶涌澎湃著一種莫名的情緒，不自覺間，他微微握緊了拳頭。

待所有人走后，寧安武館李新月上前幾步，扯過怔怔站在原地陸二牛，又輕嘆一聲。

..................

望州刑司監牢。

陸寒拖著沉重的枷鎖和鐐銬，來到了他的囚室。

囚室頗大，青色石塊砌成的墻壁散發著幽光，冰冷的地面上一張破舊的涼席，一股腐敗的潮濕氣在空中彌散，讓人幾欲作嘔。

獄卒親手為他點起蠟燭，然后恭敬拱手道：“陸大爺...且暫時委屈居于此處。”

陸寒點了點頭，忽然喊住了那名獄卒，道：“能否為我取幾本書...”

那中年獄卒撓了撓頭，面露難色道：“還請陸大爺諒解則個...小的實在是做不了主哇?！?

陸寒也只是微微一笑，抬起枷鎖，拱手道：“無妨?！?

送陸寒進了囚室，又謹慎上了兩把鐵鎖，這中年獄卒跳動的眼皮方才平靜下來。

我滴個乖乖...這可是敢當街折斷“呆霸王”手臂的狠人?。?

陸寒端坐在冰冷的涼席上，面色淡然。

幸好這囚室高處還有一方小小的窗口，能夠讓月光拋灑下來。

月光中，陸寒屏氣凝神，試圖讓氣血緩慢下來——剛才的廝殺讓他幾乎透支。

幸好詞條系統帶給他的強大恢復力，他感覺自己身上那些細碎的傷口已慢慢停止流血。

呆坐了片刻，陸寒站起身來，用手試了試囚室門的硬度，又運起幾分力氣擊打在墻壁的青石之上，隨即輕嘆一聲。

這門...是精鐵所鑄，而墻壁由青石嚴絲合縫砌成，看那厚度，約莫有半丈。

不好越獄啊....陸寒心中微微有些沮喪。

忽然，他想起剛才在與呆霸王的護衛首領打斗之時，意識之中的那抹一閃而逝的金光。

莫非？

他的眼光一掃，打開了面板。

一抹驚訝之色，隨即浮現他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