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林黛玉江南一行并無多少隨從跟著，僅是紫鵑，雪雁，并兩個健婦做些粗活。

紫鵑曾是賈母身邊的丫鬟，林黛玉進賈府時，賈母瞧著跟林黛玉來的林府丫鬟雪雁也是個小丫頭片子，只怕她伺候不好主子，便就差年紀稍大些的紫鵑照看著林黛玉的飲食起居。

紫鵑是擅長照顧人的，林黛玉也一直將她當做知心姐姐，如今林黛玉身體不適，紫鵑當然留在床邊守候。

至于準備餐食的精細活，便只能落在雪雁的頭上了。

一身淺色對襟披肩，水藍色格紋抹胸，下身長裙但不掩粉嫩腳踝。

灶房里起鍋之后，溫度便就高的灼人，為此雪雁也是特意穿得清涼一些，更方便煮飯。

雪雁提著裙擺進了灶房，心中還在心疼自己的一身干凈衣裳，就見灶房里窗明幾凈，連地上都少有灰塵，稻草柴垛在墻角立的整整齊齊，砧板刀案個個都露著木質本來的顏色。

“咦，倒是干凈哩，做活的人定也和我一樣是個精細的。”

解下一捆稻草，雪雁掏出火折子先熱著鍋，推拉著風箱，灶臺冒出縷縷青煙嗆得雪雁咳嗦不止，眼睛滴出些淚來。

“在榮國府上手腳都養笨了，這點小事怎得還做不來了?！?

雪雁倔強著起身，想要再往灶臺中添一把柴火。

適時，就見地面上多出了一個人的影子。

雪雁最是膽怯，連忙縮到墻邊，手上提著半截木柴護在胸前，斜指著進門的唐衍。

“你，你，你來做什么的？”

本來膽子就夠小的，還遇見了她心目中這宅院里最危險的人，雪雁嘴巴都有些不聽使喚。

唐衍低頭打量過去，就見雪雁稚氣未脫的小臉鼓得圓圓的，眼睛瞪大，鼻尖不知在哪碰了一撮灰，實是太過憨態可掬，像是受驚的雀兒。

不過，雪雁看上去韶顏稚齒，卻是身姿傲人，即便是雙臂護在胸前，也有一抹不甘示弱擠出空隙，幽幽見縫。

“你，你，你在看什么？你進門怎么都不敲門的，基本的禮節都不講！”

唐衍也是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從未對她展露過敵意，她怎得這么提防自己。

回身撇撇頭，唐衍淡漠答道：“來灶房還能作什么，門敞開著，自然就走進來了。我自己準備吃食，不會妨礙你?！?

說著，唐衍挽起袖子，從菜籃子中挑兩捆青菜出來，打算給自己準備頓素食。

習武之人，謹和五味，骨正筋柔，氣血以流，腠理以密，平日里本是少不了肉食的，但在孝期，唐衍還是要循序世俗傳統。

唐衍手邊忙碌著，回頭一望，雪雁竟還縮在地上，鍋中的水怕不是都要蒸干了。

“你為何這么怕我？我應該沒做過什么該讓你提防如此的事吧？”

唐衍有些無奈，還是率先打破場間的尷尬。

雪雁卻是把頭一偏，氣哼哼道：“就算璉二爺怕你，我，我也不怕你，你對小姐圖謀不軌，我必須每時每刻都提防著你。”

聽話音，這小妮子應是看見他在庭院中和賈家下人交手了。

唐衍嘆息道：“我怎么就對林姑娘圖謀不軌了，婚書一事我事先也不知情，師父從未與我提起過?！?

“還說沒有！”雪雁舞動著小拳頭從墻邊站了起來，“之前你都稱呼小姐為小姐的，看了婚書你就開始稱呼林姑娘了！”

聞言，唐衍嘴角撇了撇。

起初他以為師父說照顧林黛玉，可能是說作為親隨往后跟著林黛玉去到燕京做些外院雜務，再好一些當做兄長照顧妹妹一般。

他也沒成想林如海竟然這般看重自己，要將林黛玉許配給他。

雖然此世贅婿卑賤，甚至不能走科舉取士的路子，但想來師父也是想給林黛玉一個保障，給自己一個考驗，未嘗不能理解。

“贅婿怎么了，難道我會因為卑賤的身份不遵循師父的遺囑，我可不是出爾反爾的人。更何況娶的是林黛玉這如天仙般的女子?！?

暗暗思忖著，唐衍點了點頭，不再否認雪雁的說法。

好美之心人皆有之，連先賢孔子都曾說，“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這難道有什么恥于承認的嗎？

“林姑娘生得仙姿玉貌，想必不會有男子不喜歡。如今林姑娘又是消瘦憔悴，氣弱體虛，試問誰見了不會憐惜？”

雖然是夸贊小姐的話，但在唐衍口中說出來，雪雁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算了，只要你不做出格的舉動，我也不帶著敵意對你。小姐今日滴米未進，如今又臥倒在床，我可沒時間再與你費工夫拌嘴了。”

雪雁挑選著食材，開始準備為小姐煮碗粥羹，滋補營養。

唐衍隨意一瞥，好心提醒道：“你這是要做紅棗蓮子羹？你方才都說了，林姑娘少有食欲，她能吃得下這粥羹，怕不是嚼起來都費力?！?

雪雁的手頓時停了下來，唐衍說的太在理，自己實在是欠缺考慮。但此時她又拿不定主意，聽唐衍方才的言語，他似是對廚藝很是精通。

忍著心中萬般復雜的情緒，雪雁踱步到唐衍身旁，一雙手輕遮著衣襟，好聲問詢道：“唐公子，你可有好主意？”

唐衍一轉語氣，學著雪雁方才的模樣，“方才還叫人壞人，怎么有事相求就叫唐公子了?！?

沒想到唐衍冷峻的面龐下，竟然還會打趣自己，雪雁緊抿了兩下嘴唇，傲人的雙峰起起伏伏，平息過后又開口道：“方才是奴婢沖撞了公子，還望公子原諒則個，小姐下江南以來就少有進食，就這樣日漸消瘦實是讓人心疼?！?

唐衍點點頭算是滿意了雪雁的態度，一抬手，從案上取下一塊新鮮的豬脊肉，買肉本是用作供奉的，如今多出來正好給林黛玉補補營養。

眼看唐衍竟是要去切肉，雪雁有些急惱了，“小姐吃不下油膩的東西的，你……”

從砧板旁取了一個掌勺遞到雪雁手上，唐衍頭也不抬的回話道：“拿著它站去一邊，別妨礙我，若是林姑娘吃壞了，我擔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