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了第二日，依舊是起了個早，鍛煉了一番。李樣他要把這幾天當(dāng)成自己的休憩日，暫且耍耍，娛樂娛樂身心。

李樣出了身薄汗，他穿上素色襖子就出了門去。沒帶槍，因著穿著樸實，假若還帶槍，那是存尋不痛快且自找麻煩的事兒。

今兒的天氣算是不錯，晴朗而少風(fēng)，響晴的天空，給人人臉上都照出一些光華，街上熱鬧著。

李樣混在一眾人群里，心中打定著計劃，隨意吃過早食，朝成衣鋪走去。

依舊是那個成衣鋪，伙計手架著靠在柜臺旁，他聽著動靜抬抬眼，看見李樣這個老主顧過店后，趕忙起身，到李樣身旁，熱情的打著招呼。

“喲，李爺，您又親自來訂衣服了。最近剛巧上了批好料子，英國的湯克斯！您要不隨意看看？”伙計語氣透著殷勤。

這位爺是這幾個月出現(xiàn)的新主顧，量了尺寸后就很少親自來，幾乎都是遣人來訂取最新款的服裝，但每次賞錢也都給得足。

他記性好，只一兩次就把這位闊主給記住了。伙計他顯然對自個的記性頗為自豪。

“下次吧，今兒我來是挑其他東西?！崩顦幽﹃鴶[在貨臺上的那些布料，隨口應(yīng)到。

“就等您這句話呢，李爺，好料給您備上幾匹。”伙計附和，“您今個來想挑些什么，有什么事兒都可以叫我?！被镉嫅B(tài)度相當(dāng)熱忱。

“不打緊，這兒用不著，待會結(jié)賬再叫你，忙去吧?！崩顦与S口打發(fā)。他看著這些白布小褂和各色的夾褲褂，心里想著做戲要做全套，自個要重新演好車夫。

于是挑了兩套薄襖，外套米白色的小褂和陰丹士林藍(lán)的夾褲褂、再來兩雙寬臉千層底青布鞋和頂扎圈草帽，就算是齊活了。

“就這么些了，結(jié)賬。”李樣拿著這些，還沒伸手示意，遠(yuǎn)處一直伸長耳朵、怠工撣灰的伙計就過來了。

“成衣？”伙計小聲嘀咕，他對這位印象里的闊主買這些便宜貨色很是詫異，不過他只遲疑了會兒，繼續(xù)保持了專業(yè)，接了過去。

“一共十三塊二毛，收您十三。需要把東西送到您宅子那嗎？”伙計借著談話，好好的打量了一番李樣，以往他對這些個闊主都是偷瞄著特點記，比如身形和音色。今個實屬好奇，難道這位主突然破落了？

“用不著?！崩顦訜o視伙計直勾勾的打量，付過錢，拎著打包好的衣物走了。

伙計看著這背影遠(yuǎn)去，把李爺放在記憶里摸索著，發(fā)覺李樣和記憶里的其他身影重合了。

他忽的震驚，這不是那個曾愛穿青褂的窮酸車夫嗎？

那人年年都買車夫的那類衣物，此類人伙計他向來都是盯著手不使他們瞎摸布、趁亂偷了東西去，所以在腦子里會有點殘存的印象。這次李爺買這些‘車夫’樣式衣物，伙計才把所有關(guān)聯(lián)到了一起。

李樣對此毫無所知，獨留伙計在那驚愕不止。

買好了衣物，李樣順路去澡堂，洗個澡換身衣裳。

李樣很坦然的脫得精光，經(jīng)歷過車夫的集體生活后，他已經(jīng)不會為此羞赧了?？粗约夯钕胥~澆鐵鑄的肢體，他覺出幾分自豪。

等下到池子里去，熱水把全身燙得舒適，他閉上了眼，細(xì)細(xì)體會，身上麻麻酥酥，李樣忽的想到了虎妞。

等泡舒坦了，他就這么直走出來，圍上條大毛巾，擦干凈臉上身上的汗粒，再換上新的薄襖褲褂、布鞋草帽，他又活像名高等車夫。

李樣笑笑，雖然裝扮和先前一樣，可心態(tài)境遇全然不同。拿著換下的衣物，他去了下一個地方—車鋪。

一輛車、一輛新車。曾是祥子最深厚的執(zhí)念。即使軀殼換了副記憶，對黃包車在心底里仍有濃厚的喜愛。所以，李樣打算買輛新的黃包車來溜腿。

車鋪的鋪主對李樣的這張臉很熟悉。這車夫以往每次路過都會張望這些車子，還時不時的打聽車價，人又死犟，自個曾把車便宜賣給過他一輛。

“你那輛車保單已過了六個月，可不包修了，是車出了什么問題么？”鋪主問，如果車出了些小毛病，他不介意幫這人看看，不過話還是要放在前頭，防備被賴上。

李樣愣了愣，才像是想起來了一般，“那輛車啊，不是它出了問題?！崩顦油ｎD會，組織好了說辭?！拔襾硎菫榱嗽儋I輛新車，要現(xiàn)成的新車?！彼麖娬{(diào)了下。

鋪主看著李樣愣神，也沒那么沒眼力見的再問那輛車，轉(zhuǎn)而介紹起鋪子里的現(xiàn)車。

弓子軟，銅活地道，雨布大簾，雙燈，細(xì)脖大銅喇叭，黑白間的配色素雅。沒等鋪主多費口舌，李樣就拍板要定，交了一百一十二塊現(xiàn)鈔。

鋪主很意外，這人怎么一年不見轉(zhuǎn)了性子？以前那股死心眼的犟勁呢？又或許是發(fā)了家，但發(fā)家還買什么黃包車。鋪主心里犯著嘀咕，面上沒顯，給李樣填保單。

新車到了手，李樣攏住車把，掂量掂量，利落的跑了出去，他突然有個主意。

李樣把草帽扯低了點，腿腳蹭蹭的往西安門大街方向跑。

……

人和車廠。

虎妞百無聊賴的翻著卷邊冊子。她眼神放空，字只過眼，不往心里鉆。

現(xiàn)在剛放完車，她擦洗完車做完家務(wù)后無事可做，以往她會把空閑時間用來算算賬，或者吃些零七八碎的東西?，F(xiàn)在則不然，因為她有了別的心思。

“貸車！”一聲沉厚的聲音響起。

虎妞下意識抬起頭，望了過去。

“祥子！”

這是高等車夫打扮的祥子！雖然他帽子拉得遮住了臉，半倚著墻掩飾身量，但也逃不過虎妞的眼睛，她太可熟悉他了。

虎妞很驚喜。

李樣把帽子拉上去，笑了笑?！敖駜禾鞖夂芎茫瑳]風(fēng)，還有點太陽，現(xiàn)在離‘拉半天’的車夫收車也早，要不要出去逛逛？”

“好，上哪兒都成?！被㈡つ臅幸粋€不字，她把東西仔細(xì)鎖好。

李樣等著她收拾，二人一同出門。

看著門口的新車，虎妞臉上的神色李樣很熟，這種訝異他今天都快看膩了。

他原本以為虎妞會諷刺他—他熟悉這個，結(jié)果左等右等也沒等到。

虎妞只變換了下神情，笑著說，“祥子，你對車還真是有癮了，你個地道的窩窩頭腦袋！”，她露出一對虎牙，看起來像想通了的樣子，“也隨你去吧，你愛干什么都成，只要能確保自個安危。”

她顯然還有些擔(dān)心李樣的新行當(dāng)。

李樣沒言語，只嘴角掛著笑，他擺手示意虎妞上車。待虎妞上了車，他調(diào)動記憶，照著之前的習(xí)慣，脊背微俯，雙手松松把住車把，腿邁開步子在地上輕蹭，腰穩(wěn)車正的跑了起來。

李樣跑得非常的痛快。雖然有些生疏，但他的腿腳依舊是一頂一的好，聽著自己的腳步，和車弓子的輕響，能忘了很多不愉快。

李樣帶著虎妞滿城的溜逛著，雖然只是瞎逛，二人也非常的快活。直到下午回去車廠，待虎妞把‘拉半天’的車收記好。二人把門鎖上，在鍛煉了番李樣的腿腳，又快樂了把后。

李樣做完了準(zhǔn)備，終于回了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