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風也采完了，該是再次寫作的時候了。

李樣回到了西城區阜成門二條路的宅子，先起了爐子，再坐在桌前，拿起紙筆，對著燈光下字。

因著意外遇到了曹先生，李樣突發點靈感，他知道這次該寫什么了，依舊是從小人物著手。

沒兩下，標題寫好了—《偵探》

內容么，就是這次曹先生會遭遇的事情和孫偵探的翻版和影射，不過，有兩個不同的結尾。

在第一個結尾里，主角偵探作為一個缺乏道德底線，又十分利己主義的陰險小人物，狂熱追求金錢和利益。他獲得了小人物的勝利，抓住了那個會社者，為了點賞錢教會社者吃了槍子。然而，故事并沒有以主角的勝利為結局。在結尾，偵探將賞錢揣進懷里，壓了壓帽檐，離開了現場，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城市，尋向了另一個家庭…

第二個結尾，主角偵探的道德敗壞和自私利己最終導致了他的悲劇結局。在追逐金錢和利益的無盡欲望中，他付出了致命的代價。他在追尋會社者時，被人阻止，會社者逃亡成功，而偵探也付出了代價…

寫完，停筆，兩篇四千多字的文章就寫好了。李樣打算下次曹先生來做客時，就讓他看看這兩份稿子，評評哪個結尾更好，讓曹先生心里也有一個印象。

至于該怎么對付這個，先是把祥子裹了去當兵、又詐唬了祥子所有積蓄的孫偵探，李樣心里也有了計較。

此時天空乍白，李樣往爐里添上幾塊煤球，終于歇下。

……

天極冷，小茶館里的門窗都關得嚴嚴的，充滿了煤氣，汗味，與賤臭的煙卷的干煙。饒這么樣，窗上還凍著一層冰花。喝茶的幾乎都是拉包月車的，有的把頭靠在墻上，借著屋中的暖和氣兒，閉上眼打盹。有的拿著碗白干酒，讓讓大家，而后慢慢的喝，喝完一口，上面咂著嘴，下面很響的放涼氣。有的攥著卷兒大餅，一口咬下半截，把脖子撐得又粗又紅。有的繃著臉，普遍的向大家抱怨，他怎么由一清早到如今，還沒停過腳，身上已經濕了又干，干了又濕，不知有多少回！

其余的人多數是彼此談著閑話，聽到這兩句，馬上都靜了一會兒，而后像鳥兒炸了巢似的都想起一日間的委屈，都想講給大家聽。連那個吃著大餅的也把口中勻出能調動舌頭的空隙，一邊兒咽餅，一邊兒說話，連頭上的筋都跳了起來，嚷嚷著抱怨。那最早抱怨的人轉圈看了大家一眼，點了點頭，又咬了一截餅。

冬日的茶館就是如此。

李樣坐在邊地兒喝著茶，今天他穿著普通的青褂棉襖、翻皮帽，沒引起什么注視，在和之前的熟識者聊著天。

“祥子！你可真是發達了?！蹦鞘熳R者作勢要去拍祥子的肩，中途卻想起什么似的收回了手。“難得還有你主動叫人過來的時候，祥子，我還以為你發達了就開始不理人了呢！”

“只是最近太忙。”李樣放下手中的茶碗。這人是祥子原來認識的。在北平待了將近四年，只要祥子不是個假人，總會認識些朋友，更甭提祥子是個既要強，又好體面講信用的人，這樣的漢子總有人愿意認識。至于關系，只能說不好不壞。

“忙些什么呢，跟哥們說說？你就這點怪壞的，什么都悶著不說?！蹦鞘莞邆€也拿起李樣面前的茶壺給自個沏了一杯茶，沒跟李樣客氣。

“喲，這什么茶這么順口？”茶入了口，那人小聲怪叫起來。茶水滋味醇厚甘鮮，香氣馥郁持久，泛著微甜，嘗不出是加了糖還是茶本身回甘。他喝過最好的就是十個大子的茶加白糖，從沒喝過這種茶?！岸嗌馘X一兩買的茶葉，一個大洋？”那人掀開茶蓋看了眼茶湯和茶葉。

“烏龍茶，小聲點兒。別人送的，我也不曉得價格。”李樣無奈。這瘦高個叫金嚴，出身濟貧院，成年后出來當車夫，這樣的經歷，他卻總標榜自個幸運?！銜缘迷跐氃?，健健康康的活到成年有多幸運么？做個車夫也不很壞！’這是他常和祥子聊天時講的。

“你最近有回過院里看過嗎？”李樣問他。

“嗯？”金嚴反應了會，才明白李樣提的是濟貧院，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沒有，我回去干嘛呢。這么大個人早該自尋生路去了，沒能力給助力，起碼哥們我不添亂。祥子你問這個做什么，難不成你發達了想捐點東西？”金嚴調侃，他可清楚李樣以往手里不輕易漏一個子兒。

“嗯。不過不只是捐點東西，我還想了解了解具體的流程。”李樣有這個想法當然不只是在單純的發善心。他是想借著向大大小小的濟貧院、孤兒院、慈幼院捐款，結識一個人—熊秉三。

熊秉三，江西豐城人士，民國的第一任民選總理。因熱河行宮盜寶案被迫下野，一九二零年創立北京香山慈幼院，前不久還在北平發起成立的一個以“促進世界和平、救濟災患”為宗旨的，慈善救濟組織世界紅卍字會，在政、商兩界都擁有強大的影響力。

對這么的一個人物，李樣作為孤兒，天生的就具有好感，也非常欽佩，另一方面熊秉三先生的影響力對李樣而言也非常有用，所以李樣想結識他。

但要結識這位熊先生，就必須得下點苦功，李樣想以慈善為切入點，從熊先生的慈幼院入手。所以在茶館尋這個舊識，了解了解當今濟貧院的現狀。

“捐上幾個數？不如先和我說說？”金嚴驚訝又好奇的靠近。李樣這是變了性了？他不清楚李樣到底是怎么發的家，不過只要李樣依舊是這么個人，他明白這個平時只是憋悶慣了的好人不會嫌棄他，他們依舊可以保持這種不好不壞的朋友關系。

李樣把寬大的手掌攤在金嚴面前晃了晃，“這事兒不方便在這兒細說，要不上我宅子那談談？最近我又搬了家。還沒請你去參觀呢！”

金嚴看向門口，他猶豫著今天拉的車，皺著眉思考片刻后。

“好。”

身上的余錢，足夠這周的嚼谷，如果能幫自己長大的濟貧院拉上一筆捐款，浪費這點車份又算什么。李樣的手勢可表明了至少有五十大洋的捐助。

“那我們走吧。”李樣起身。

“等等！”金嚴連倒兩碗茶水，一氣兒喝完剩余的烏龍茶，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甭浪費了好茶，這下可以走了。”

“請?！崩顦幼鞒鰝€手勢，臉上笑著。

二人一同離開了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