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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默契

“所以……他把父王貶為了庶人。”

朱悟凈指向朱高煦,語聲似是鐘聲,敲擊在人的心上。

嘩————!

寶刀破空聲驟然停下,明晃晃的刀身橫在半空,朱高煦茫然地回首。

朱悟凈無奈地解釋道:“皇爺爺也不想受制于祖訓,但是更不能接受自己不孝,無論是心理上,還是政治上,都不能接受。”

“現在這個罵名,我幫他受了。”

“皇爺爺自然也會順勢而為,讓我領兵以不同于太祖的方法解決倭寇,這樣就完成了士大夫、平民百姓、王公貴族所喜歡的政治行為。”

也是師出有名,無論做什么,都要有個說的過去的理由。

也可以說是遮羞布,說是潛規則。

朱悟凈的這一招,總結起來就是:

割發代首,諫言太祖。

朱元璋接不接受諫言這不重要,反正他也不能從土里鉆出來回答。

重要的是讓大明所有人說不出話,覺得朱悟凈確實指出了太祖的錯誤,是孝順的,也是赤誠的,更是勇敢的。

爺孫兩人存在一種默契。

雖然沒有私下交流,事情也基本上是臨時起意,卻可以配合得當,將整個局勢轉化為了“帶兵抗倭,證明太祖之誤”。

這就和之前“漢王圍困春和宮”“建立軍機處”“大明道路之爭”一樣,都是爺孫兩不可言說的默契。

如此心意相通,讓朱棣本人都覺得這孫子不錯,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是不斷提升,幾乎到了好圣孫的級別。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

“你要怎么贏呢?”

這個問題朱棣給出了答案。

朱悟凈續道:“父王被貶為庶人,卻無人驅散漢王府家眷,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懲罰,甚至沒有剝去手下的兩衛,就像是被貶為庶人的不是老爹一般。”

“原因只在于,漢王朱高煦不能有戰功,因為封無可封。”

“但是庶人朱高煦可以有戰功!”

朱悟凈猛地起身,走到朱高煦身前。

“我要招募的第一個人,就是庶人朱高煦!”

聽到這話,朱高煦一陣恍惚,他猛地發覺,以前那個只到自己大腿的小孩,如今已經有他肩膀高了。

朱高煦嘴唇微動,只是說了一句話,他說:“真好……”

自己這把刀,又有出鞘的一天。

……

大天界寺,坐在天王殿中,朱棣望著外面毗盧湖蕩漾開的水面,久久沉默不言。

道衍從容泡著茶水。

“陛下,飲茶先。”

朱棣這才接過茶杯,飲下一口,任由茶香在舌尖散開,卻又放下茶杯。

“樹欲靜而風不止,咱到底還是放不下心。”

道衍呵呵一笑:“你不是已經讓漢王去幫世子了嗎?以漢王的勇猛,必然可以打出一場足以服眾的大勝。”

“咱當然知道老二的勇猛,當年也多次反敗為勝,以少勝多,更是多次救下我這條老命。”朱棣攏起長袖,面上沒有任何喜悅,只有煩惱。

“咱準了瞻壑自己募兵,其實就是讓那孩子招募各武勛中的精銳,張輔、陳瑄、鄭亨……這些武官都和老二關系不錯,完全可以招募出一支精銳。”

“大破倭寇,完全不是問題。”

“咱只是覺得煩心,這孩子怎么如此沖動,‘割發代首,諫言太祖’是個好手段,咱都想自己做,以此獲得徹底打破祖訓,為那孩子的變法鋪路。”

“只是……”

朱棣深吸一口氣,勉強平復胸膛中的悶氣。

“這孩子怎么偏偏選了個最難的,他就是選其他的,咱都可以幫他辦到,偏偏選了倭寇。”

道衍飲下一口茶,不急不慢地說道:“世子有大智慧、大勇氣、大覺悟和大毅力,夢中見真仙之后,已經徹底開悟,心中必有良策。”

朱棣:“或許吧。”

這件事情不太好辦。

“割發代首,諫言太祖”這種政治賭博只能進行一次,若是多次使用,就會變成一個笑話。

換言之,必須一鼓作氣,一戰畢全功。

祖訓這么多,選一個不太困難的嘛?

偏偏選了一個最難的,到底要怎樣才能打出一個震動朝野的戰績。

道衍沉吟片刻,旋即打趣道:“風險總是伴隨著收益,若是世子統兵打出一個震古爍今的戰績,那么就可以徹底擺脫祖訓,同時不背負上罪名。”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

朱棣欲言又止。

道衍幫他接上:“覺得對不住世子?”

朱棣無言地點頭,攏袖沉思,雙眼微闔,似是一頭巨龍在沉睡。

道衍沒有說話,只是轉動手中佛珠,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當佛珠轉動三十三圈后,朱棣沙啞的聲音響起。

“若是老二最后無法服眾,無法打出證明‘父皇錯了’的戰績,咱打算把他封到日本為王……你覺得如何?”

“阿彌陀佛。”

道衍睜開三角眼,雙手合十,說道:“老衲并無異議,只是打下日本后,世子口中的石見銀山必然成為未來百年大明白銀的主要來源,且日本離中原也不算遠。若是想要違逆,完全可以先攻入朝鮮,從奴兒干都司一路南下,以未來京城的位置……或許又是一場靖難之役。”

“這話也就你這個老和尚敢說。”朱棣敲了敲桌子。

道衍笑道:“不只是老衲,世子肯定也敢說。”

“哈哈,那小子一直是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朱棣拍桌大笑,笑了一會,正色道:“咱知道這樣做的風險,只是老和尚,你看過瞻壑那孩子笑的樣子嗎?”

道衍一怔,還真沒見過朱悟凈發自內心地大笑。

朱棣嘆息道:“錦衣衛報上的情報,那孩子最近總是會親自沿街販賣報紙,還找了金陵城中的小孩,帶著他們一起叫賣。”

“有時也會對著那些孩子講報紙上最后面他寫的孫行者的故事,講的生動有趣,咱都聽得津津有味。”

“他還會和那些孩子把看完的報紙折成紙包,在地上打著玩……”

他就這樣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越說臉上的笑意也越是濃厚。

“要是咱當時沒有逼他,沒有去試探他……”

“那孩子會不會笑得更多,會不會已經建好了道觀,和稚童玩弄,和道觀旁的百姓說說笑笑。”

直到說完之后,朱棣攏著袖子,望著天王殿的梁柱,似是脫力一般。

“我問過楊士奇為何改投瞻壑門下,楊士奇說,瞻壑那孩子打算變法,那是強國之法,就如先秦的商鞅變法一般,只是必須打破祖訓,冒天下之大不韙……”

“若是瞻壑做不成,變法便會交給之后的皇帝,若是皇帝不愿違背祖宗之法,那就交給臣子,先是解縉,再是他楊士奇。”

“人可以死,變法不可政息。”

“這樣的志向,他楊士奇也愿意一起。”

聽到這話,道衍沉默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空曠的天王殿內,佛像垂目低眉,帶著慈悲意,小沙彌誦經的聲音響起,陽光從瓦片的縫隙落下無數細細的線,正好有兩道待在佛像的鼻梁處,像是為慈悲添上了兩筆悲傷。

朱棣無言地用手指沾著茶水,在桌上寫下了四個字,那就是變法的名字。

——一條鞭法。

道衍長嘆。

“你有心魔,太祖就是你的心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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