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祖訓
- 大明道士天子,但是在永樂
- 非有常非無常
- 2678字
- 2023-10-20 20:21:32
文華殿中,一句“日本,石見銀山”似是一盆透心涼的冷水澆滅了在場所有人的野心。
在場的文臣全數小心翼翼地看向朱棣。
此時,這位殺伐果斷的皇帝,臉上流露出掙扎之色。
見到這一幕,楊榮立時上前:“陛下不可!”
“日本乃是太祖親自定下的十五個不征之國,若是如安南一般,有不忠不義之舉,出兵倒也合乎禮制。”
“如今怎可為了掠奪金錢而出兵?”
“這不是王者之師的行徑,更不是天子該有的作為!”
明太祖朱元璋曾經朝鮮、日本、安南、真臘、暹羅、占城、蘇門答臘、爪哇、湓亨、白花、三佛齊、渤泥等國列為“不征之國”。
并在《皇明祖訓》中說:
“四方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
若其自不揣量,來擾我邊,則彼為不祥。
彼既不為中國患,而我興兵輕伐,亦不祥也。
吾恐后世子孫,倚中國富強,貪一時戰功,無故興兵,致傷人命,切記不可。
但胡戎與西北邊境,互相密邇,累世戰爭,必選將練兵,時謹備之。”
換言之,只要十五個“不征之國”沒有主動進犯大明的行為,后世皇帝就不該出兵。
之前朱棣出兵安南也是事出有因,占據大義的名分。
建文元年,安南國相黎季犛殺其主自稱太上皇,立子蒼為帝,并改名胡一元。
明廷誤信安南王陳氏嗣絕,封季犛為王。
不久,故安南王之孫陳天平來奔,季犛佯請陳天平歸國為主。
換言之,朱棣出兵是因為安南王族請大明出兵,至于后來占了地方就不走,那完全是因為安南王自愿的。
若是沒有這個大義,朱棣未必會出兵,即使鄭和下西洋很需要安南作為休息的補給站。
朱悟凈冷聲道:“沒有不忠不義之舉?我看未必吧?”
“若是沒有侵犯我國,那么沿海的倭寇來自何方,太祖為何要在山東設置五十余衛,我大明沿海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備倭軍?”
“瓦剌、蒙古南下擄掠是不忠不義,是侵擾百姓。”
“倭寇入侵沿海地區就可以被原諒嗎?”
聽到這話,朱棣有些心動。
他不太想直接違背祖訓,但也知道變通。
無論是借口出兵安南,還是施行津貼制度,抑或是鈔法改革,都是在不違背祖訓的前提下,施行自己的政策。
得國不正。
簒逆之徒。
這樣的詞匯一直困擾著朱棣,他倒也不是懼怕死后到了地下,他爹揍他,就算要揍也不是因為不遵守祖訓這種原因。
但是……
朱棣只是不想再增加身上的罪業了。
現在朱悟凈已經將理由和大義交到了他手上,朱棣覺得或許可行。
見到這一幕,夏原吉也出列,深吸一口氣,按照他的善惡觀,為了掠奪錢財而出兵他國,這是不仁不義的舉動。
作為臣子,夏原吉不能將君王置于不仁不義的地步。
“陛下,昔年忽必烈派十萬大軍,兩次跨海征伐日本,均因遇神風而無功而返。”
“皆是因為元軍乃是虎狼之師,故而遭遇天譴。”
“陛下萬不可重蹈覆轍啊!”
朱棣心中也是計較,夏原吉這話自然不是說什么日本有神風庇護,而是在提醒朱棣,征伐日本存在巨大的風險。
前元忽必烈的失敗可謂是殷鑒不遠,日本并非一個可以輕易征服的敵國。
朱悟凈冷笑一聲:“這有何難?”
“我自祖師那里學來風水之術,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諸位。”
“元軍遭遇的臺風的原因是:
北半球熱帶附近形成的臺風,沿著太平洋高氣壓的邊緣向西北前進來到中緯度地區。到了晚夏和秋天,太平洋高氣壓的勢力逐漸減弱,臺風就更容易登陸日本。”
“我們完全可以在冬春季節登陸日本,更是可以借道朝鮮。”
“至于能不能打贏日本……我可以親自為大明練兵,傳下專門消滅倭寇的陣法,甚至親自帶兵前去!”
“區區倭寇,覆手可滅。”
“我只有一個問題,皇爺爺愿意違背祖訓嗎?”
聽到這話,朱棣的雙眼微微瞇起,露出幾分寒光。
整個大殿的溫度瞬間降低。
“大膽!”
朱棣呵斥道:“朕若是要征伐日本必然師出有名,何來違背祖訓之說?”
這句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他已經打算進攻日本,但是會師出有名,尤其不會違背祖訓。
但。
這不是朱悟凈想要的。
朱悟凈沒有說話,先是閉上眼眸,而后猛地睜開,藏在瞳孔中的怯懦、彷徨、猶豫、憂愁、憤恨……全數消失,只剩下一往無前的覺悟。
他伸手取下肩上的背帶,將它用力扔到地上!
噗————!
報紙砸在地上的聲音傳遍這個大殿。
而后,落入所有眼中的,是一道明黃色的軌跡,燭臺落在背包上,滾燙的火油向著四面蕩開,嘩嘩的火聲中,諸臣下意識后退半步。
世子這是瘋了嗎?
這樣的疑問才冒出來,下一刻他們就確信,漢王世子確實瘋了。
少年道士走向黑衣宰相。
道衍抬起三角眼,出神地看向他,只看了一眼。
蒼老的手從書案之中拾起一層明黃色的書冊,上面寫著四個大字————明皇祖訓。
和尚將書冊交給道士。
道士將書冊扔入火中。
眾目睽睽之下,這部《皇明祖訓》落入火中,頃刻間燃起熊熊烈火。
火光映射在百官臉上,映射在王公臉上,也映射在皇帝臉上。
朱高熾望著面前的火光,喉嚨微微涌動一下。
“嗷”的一聲,李時勉痛哭出聲,向著火盆撲去。
“陛下,此太祖之物,豈能這般焚之!”
他并非迂腐之人,反倒是一位直臣,只是朱棣已經背上了“不義”的罪名,難道現在又要背上“不孝”的罪名嗎?
作為臣子的,怎么可以讓這種事情發生?
倏的,一只大手猛地按到想要救出《皇明祖訓》的李時勉。
朱高煦單手按住李師勉,難以置信地抬頭,臉上滿是驚恐。
昔日面對萬軍圍困,也不及今日這微弱火光的震撼,朱高煦只覺渾身一冷,鮮血卻滾燙到嚇人,似是下一刻就會迸出胸膛。
這時,在場眾人方才反應過來,紛紛想要從火中取出《皇明祖訓》。
呼——
一陣風忽然吹起,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抹亮色。
被朱高煦搬到文華殿的刀劍之中,有一柄被粗暴的抽出,明晃晃在朱悟凈手中閃著銀光。
比起這抹兵刃銀光,那一抹黑色更令人難以忘懷。
黑色的發絲飄揚,朱悟凈平靜地舉刀斬下長長的頭發。
真是一把好刀。
吹毛得過。
“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于父,臣不可以不爭于君;故當不義,則爭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
“父如此。”
“君如此。”
“太祖也是如此!”
朱悟凈手持自己砍下的頭發,走到熊熊燃燒的火焰前。
“今日我割發代首,連著《皇明祖訓》燒給太祖,只為對太祖說一句話————”
少年郎抬起頭,望向朱棣,吐出了三個字。
“你錯了。”
手松開,發絲落入火中。
三個字回蕩在文華殿,所有人都不再言語。
朱悟凈沉默不語。
只是這份沉默————
振聾發聵!
也不知過了多久,朱棣拍案而起。
“傳令,漢王朱高煦教子無方,貶為庶人!”
“來人!”
禁軍立時涌入。
朱棣指著朱高煦命令:“扒掉他的親王冕服、腰牌、冠帶,趕出皇宮!”
朱高煦:“?”
而后,又指向朱悟凈。
“漢王世子朱瞻壑,狂妄自大,禍亂朝綱,即日起逐出皇城,貶為欽差,責令組織士卒,消除沿海倭患。”
“你不是揚言‘區區倭寇,覆手可滅’嗎?”
“朕給你這個機會。”
“太祖為了防止倭寇,定下祖制,讓大明片板不下海,更是組織備倭軍,你既然如此狂妄,揚言太祖錯了……那就給朕消除倭患吧。”
“解決不了倭患,就不要回來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