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陸司命疑惑的目光，林霄用一種冷淡的語氣解釋道：“大概在十幾年前，屏蔽記憶的措施還不存在，那時候弒神者很稀少，每一個都擁有極其頑強的執念。”

陸司命怔了一下。

十幾年前？

人類與神明的戰爭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嗎，算算時間，那時候他還在小學的課堂上跟同學們互扔小紙條。

“但在一場重大失敗之后......”

林霄的語速減慢了許多，似乎是回憶起了什么，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弒神空間調整了策略。”

“一些沒有頑強執念的人也能成為弒神者，這些人的執念非常單薄，甚至可以說是可笑，可笑到了如果他們知道執念的來源，他們自己都會感覺莫名其妙。”

林霄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抿了抿嘴唇，臉上的痛苦消失了，語速也變得正常。

“一個人一旦質疑自己的執念，就會失去因為執念而產生的力量。”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弒神空間屏蔽了他們的記憶。”

“如果他們在開發執念的過程中發覺自己的執念經不起推敲，他們可以及時停下來，避免失去從前積累的一切。”

“后來，弒神空間發現屏蔽弒神者的記憶還有助于幫助弒神者們抵抗神明的誘惑。”

“神明無法根據弒神者的執念進行針對性的腐化，因為弒神者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執念究竟是什么。”

“再之后，屏蔽記憶就成了一種常規。”

陸司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重大失敗......

林霄見陸司命能夠聽懂他說的話，就毫不停頓地繼續講了下去。

“雖然屏蔽記憶成了常規。”

“但通過一個人成為弒神者時他局內商店刷新的物品，可以判斷出這個人的執念是否頑強，未來獲得力量的上限有多高。”

“執念越頑強，局內商店刷新出的物品就越好。”

“這是弒神空間對有潛力但還沒成長起來的弒神者的一種保護。”

林霄低下頭，目光在斬靈刀上徘徊。

陸司命迅速反應過來。

斬靈刀是一件很厲害的道具，所以我的執念很頑強？

陸司命陷入了沉思。

怪不得林霄要提醒我，開發執念可能會對我的三觀造成一定沖擊。

如果我擁有很頑強的執念，那我一定也擁有一份誕生這個頑強執念的記憶，這份記憶必然刻骨銘心......

陸司命心里忽然產生一股強烈的忐忑。

在他看來，一個人是什么樣的人，記憶就算沒有百分之百的影響，也至少有百分之九十！

也許接觸到這份記憶之后，他會變成一個與現在截然不同的人？

他猶豫了幾秒，內心懷著希冀問道：“我們也認識不少年了，我成為弒神者前后的變化明顯嗎？”

林霄搖了搖頭。

他明白陸司命想從他這里了解什么，但他也沒有答案。

“弒神空間不只屏蔽了你的記憶，也模糊了其他人對你的認知。”林霄輕嘆一聲，“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能了解你自己。”

“這是認知濾網下轄的一個功能，認知濾網有多厲害，你應該已經有所體會了。”

陸司命沉默了。

認知濾網的厲害，他確實有所領教。

如此說來，他沒有任何途徑在開發執念之前了解到自己被屏蔽的那部分記憶。

“你知道在那個任務場景里我為什么想殺你嗎？”林霄忽然問道。

陸司命心中一顫。

關于記憶的事情暫時被他壓下心頭，他凝視著林霄的臉，想讀出一絲歉意，卻只看到一雙平靜得接近冷漠的眸子。

他竟沒有一點歉意嗎？

“為什么？”陸司命緩緩開口。

這三個字仿佛有千斤重，從嘴巴里出來的時候，像拋去了心中的一塊巨石。

他已經感覺輕松了一些，盡管還沒有得到林霄的回答。

“因為我要活下去。”林霄答道。

陸司命愣住了，他感到十分不解。

難道我活著你就不能活了，這理由站得住腳嗎？

“認知濾網對神明同樣有效。”

“神明俯瞰著這個世界，祂們恨弒神者入骨，卻無法從人群中分辨出誰才是弒神者。”

“但弒神者中有叛徒。”

林霄深吸一口氣，身上散發出一陣冷意。

“我誤入了你的第一次任務，被弒神空間直播，雖然弒神空間會為我做一些掩飾，但你認識一名高階弒神者的事實是確定的。”

“高階弒神者是神明的眼中釘。”

“我若是不把你殺死，我的信息遲早會被那些叛徒挖掘出來，到那時候，我將面臨非常艱難的處境。”

陸司命深吸一口氣，克制著內心的怒氣反問道：“你想活下去，我難道就不想活下去嗎，而且你覺得我會出賣你？”

林霄輕嘆一聲，轉身望向窗外的夜空。

“十幾年來，弒神空間面對的一直是比較弱小的神明，其中大部分甚至沒有資格在歷史中留下祂們的名字。”

“但神明復蘇的步伐越來越快。”

“真正強大的神明即將從長眠中蘇醒，弒神空間正為祂們籌劃最后一擊，而實施者的名額只有一個。”

陸司命似懂非懂地聽著。

“那是決定人類存亡的終極時刻。”林霄用一種特殊的眼神審視著陸司命，“之前我一直認為這個名額是為我準備的，我將是終結一切的那個人。”

“我會殺死所有神明。”

聽到這句話，陸司命感到不可思議，眼皮狠狠地跳了兩下。

殺死所有神明？

終結一切？

林霄是這么想的？

“所以我竭力使自己處于安全的境地，確保我能在神明們的狙擊下，活到終極時刻的到來。”

林霄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不能承擔哪怕一絲風險，我是整個弒神空間最大的膽小鬼，我對不起很多人。”

陸司命從林霄的聲音里聽出了許多情緒，痛苦、無奈、掙扎、麻木、決絕......

“你說你不會出賣我。”

林霄轉過身，他與陸司命對視，嗓音低沉地問道：“當你面對超出人類想象力極限的酷刑時，你還能這么肯定地說出這句話嗎？”

陸司命沉默了。

“要試試看嗎？”林霄驀然開口。

剎那間，一層層光影從他眼底綻開，就像一朵由苦痛形成的蓮花，每一瓣上都承載著一種人類無法想象的苦痛，都是神明特意為意志堅強者準備的精心炮制。

在靈魂的嚎哭中，蓮花燦爛地盛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