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海緩緩停住腳步，對著李牛拱了拱手，認真道：

“師兄若有什么事，但說無妨，用的上我的盡管直言。”

這一路武道，比起周叔空有“師父”的名號，李牛師兄才是他的領路人，算得上半個師父。

周云海自然記得這份恩情。

李牛的步伐，也隨著周云海的停頓而止步，笑道：

“倒也并非是壞事。”

他心中驚詫于周云海直覺的敏銳，頓了頓，才道：

“不知你是否聽說過方興商會？”

周云海頷首。

獅虎盟開辟商路，其中就需要打通方興商會的門路關系，叢守曾言，單是見方興商會的一個管事，就需要花費十兩銀子的打點。

而方興商會之所以地位之高，是因為其有景江城內的關系網。

李牛道：“方興商會名下的有一艘名為‘青龍’的狩獵船，正在招人，我與其領隊李淳相熟，希望我介紹幾個靠譜的武者。”

周云海了然。

在這個世道，人心隔肚皮，你永遠也不知道新招的武者是人還是鬼。

最靠譜的招人方式，竟是效率最低下的靠熟人介紹。

除此之外，還有些辦法。

類似武場，武館這種地方，常有各家的人打探消息。

本事強勁的武者，但凡有些名頭在外，就會受到幫派、教派、世族的招攬。

一來小有名氣的武者，總比些名不經傳的人是真的強者的概率要高。

二來人都有這種奇怪的心理，自己挖的人總比別人倒貼的感覺要香。

假如周云海氣血三變的武道境界傳出。

立馬就會有各種勢力開出價碼，前來招攬。

對于李牛的話，周云海并未急著回答。

他對師兄雖然有感激之情，但并不意味著無腦相信，而是有著自己的權衡利弊。

若是借錢這種身外之物的事情，他自然直接應下，不遺余力的幫助師兄。

可加入青龍號狩獵船，那就意味著要進入天江二重水，狩獵過程存在風險，不得不讓人慎重。

“三師兄也曾在青龍號么？”周云海問道。

“以前待過一段時間。”

李牛點點頭：“我與李淳相識多年，深知他的人品秉性，安全方面你不用擔心。

青龍號是大型戰船，經得起風浪的考驗，隨行武者也都是經驗豐富之輩。

你現在可以不先決定，明日隨我去青龍號上看一看，再做決定也不遲。”

一個知根知底的好手，尤為不易。

李牛信得過周云海的品性為人，自然是希望他加入青龍號的，這對雙方都有好處。

“多謝師兄。”

不用立即做決定，周云海心下一松。

方興商會雖然在外名頭很大，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切實關系到自己的小命，謹慎數倍都不為過。

與李牛探討幾句武道感悟后，兩人約定碰面的時間，就此分別。

……

第二日清晨。

周云海與李牛等在樹蔭下。

一輛馬車由遠及近，頭馬“吁律律”嘶鳴，粗大結實的脖子高高揚起，緩緩停在了武場門口。

簡樸的車廂上，刻印著“方興商會”的徽號，馬夫對著兩人躬身拱了拱手。

周云海好奇的瞧了瞧那馬。

鼻孔大張，眼睛有神靈動，除了毛色有些雜亂不夠美觀之外，并沒有旁的缺點。

這年頭在城外馬可不常見，眼前這頭，相當于前世的高檔小轎車。

不愧是方興商會，底蘊頗深。

周云海坐上馬車，車鞭子一響，馬兒嘶鳴一聲，馬車快速行駛起來。

馬夫車技了得，即使是小道上疾行，也駕駛的如有神助，穩定平坦，好似在坦途一般。

大約三炷香的時間。

車窗外的景象，已經從樹林變成了寬廣的田野。

地面變得更加平坦，若非馬兒鐵蹄敲擊石板發出“咚咚咚”的聲響，幾乎感覺不到震動。

這馬車的減震裝置，做的極好。

周云海向遠方眺望。

入目一幢依水而建的堡壘，突兀的撞入了他的眼簾。

堡壘高三十米，長長的城墻將其圍繞成一個桶形的高大恢弘的建筑，三米高的朱色高門前，左青龍，右白虎，兩座石雕威風凜凜，活靈活現。

“這就是方興堡。”李牛沉聲道。

方興商會，其實就是方興堡門下的產業。

類似這種堡壘，其內也有大片田地可以耕作，只不過方興堡人丁興旺，其中的農戶繁衍生息，已經向城堡外發展。

從井然有序欣欣向榮的農戶耕作場景來看，方興堡很有實力，足以庇護一方。

‘不過若是真打仗起來，這城堡外面，沒有任何庇護的農戶，只怕死的最快。’

周云海心中暗嘆。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動蕩時代，最慘的就是平民了。

馬車一路疾馳。

他們此行的目標，并非是城堡內，而一般人，也沒資格入城。

車夫架著車，終于到達的目的地。

一個簡易的類似水寨的船塢工坊，停駐著兩條大型戰船，一桿船旗迎風飄動，烙印著城堡門口白虎石雕的圖案。

不少腳夫正上下忙碌，頭上胸前熱汗沾濕，也有數人口中喊著“一二三”的號子，挑著長擔，共同搬運一條長達三米的尖嘴大魚！

那魚嘴長如長劍，兩邊帶著密密麻麻的鋸齒，若是被捅上一下，足以將血肉洞穿。

這魚，顯然是天江二重水的兇獸！

李牛周云海兩人腳剛剛一沾地，從船上就走下來一彪形大漢，滿臉絡腮胡，笑容親切道：“李牛兄，你終于來了。”

他與李牛似乎極為熟絡，打了個招呼后，便看向周云海，“這位就是你周師弟吧。”

李牛點頭，看向周云海。

周云海懂事的向前拱手道：“見過李大哥。”

“李牛兄的師弟就是我的師弟，我李淳是個直人，明人不說暗話。”

李淳性格直爽，打了招呼后，開門見山，直接步入正題：“你若來我青龍號，待遇絕對不差。”

“待遇？”

周云海微微一怔。

李淳看了眼李牛，“兄弟你這不厚道啊，連待遇都沒解釋？”

“這不讓你來說么。”李牛憨笑道。

李淳笑罵一句“懶貨”，便轉頭過來：

“在我青龍號，出一次江，無論收獲如何，都可獲得六十兩銀，若是你獵到大貨時貢獻杰出，可以享受到一定比例的分成。

另外伙食全免，住宿免費。如果出江時間超過七日，則超過期限的時間，每日增加二十銀。”

這個待遇極好。

至少據周云海所知，附近的幫派，沒一個有底氣能開出這等價格的。

可以說出江一趟，就穩穩吃到六十兩保底，更別說獵到大貨，還有分成收入。

不過絕大多數武者，也只能吃到六十兩保底，畢竟個人極難單獨狩獵大型兇獸。

“怎么樣？考慮的如何？”

李牛拍了拍周云海的肩膀。

雖然他也存了些私心，但其他地方開出的價格絕對沒有方興堡的高。

況且李淳這的武者實力質量比外面強上數層，狩獵經驗豐富，在他看來，是最好的去處。

“不知多久出一次江？”

周云海思考片刻后道。

李淳給他的初次印象挺好，開出的價碼又足夠有誠意，而在整體實力強勁、配合默契的武者小隊中，安全能夠得到最高程度的保障。

他遲早要進入二重水狩獵，先前不加入幫派，也是因為那些幫派實力差距，又喜內斗，紛爭不斷。

委實不是好去處。

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擺在面前。

只要不影響他的武道進度，狩獵增加實戰經驗未嘗不可。

“出江時間非常自由，上頭安排好行行程后，會提前一到兩日通知你的，短途也就四五日的時間。”李淳道。

“那好，我加入。”周云海笑道。

“放心！你是我兄弟的師弟，我絕對會照顧你的。”

李淳哈哈一笑，倍感高興。

周云海心情也不錯。

雙方就這樣定下來。

大半天過去，也都餓了。

在李淳的招呼下，眾人來到食堂。

只見數個木桶之中，盛放著各種不同的肉菜，一道青筍肉片，一道蒸魚，一道醬大骨。

香氣撲鼻，色味俱全，引得人食指大動。

周云海給自己各個肉菜都加了兩勺，蓋在白米飯上，與李牛李淳兩人隔了個位置坐下吃了起來。

這肉片醬骨只道是尋常，而蒸魚一入口，就能感受到一股氣血的力量在口腔中化開。

比起一重水中的紅鯉肉、龍刀魚肉中氣血的含量，可謂是天壤之別。

見周云海詫異，李淳略有得意的道：

“周小兄弟，這是天江二重水中的雪魚，氣血精純的程度，遠非一重水的可以比較。”

他先前特意不說，只等周云海發現奇異之處，再來解釋，欣賞對方驚奇的表情。

這讓李淳有一種逗弄別人的快樂。

只可惜這次讓他失望了。

周云海理所當然的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二重水中的兇獸比一重水兇獸血肉中氣血含量增加，不是事物發展的必然規律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

笑了笑，繼續埋頭吃飯。

周云海食量挺大，又加了兩碗飯，尤沒覺得飽。

只是在外不好意思多吃，便匆匆加了最后一碗飯。

正吃著。

忽頭頂籠罩下一片陰影，一道陰陽怪氣的怪笑聲響起：

“新來的？難怪那么不懂規矩。”

周云海聞聲抬頭。

就見一行穿著統一制服，統一佩刀，胸口印著白虎圖案的人冷冷看來。

為首之人身材短小，平頭，左眼處劃過一道長長的疤痕，看起來極為不好惹。

一腳踩在周云海身前的凳子上，平頭哥矮下身，挑剔的打量著周云海，隨后對著身后站起身的李淳，嗤笑道：

“老李，你這挑選新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樣啊。”

李淳皺眉，語調冷銳：“咸吃蘿卜淡操心，有這功夫，你還是思考一下，怎么跟家主交代解釋這次狩獵之行，竟死了兩個新人的事吧！”

平頭哥面色一僵。

這次白虎號出行收獲豐厚，但因為他本以為的乘勝追擊，卻不想被誘深入，被魚獸群圍住，死傷了兩個新人。

李淳一句話，直接戳到了他的痛腳。

“那也總比你不知從何從招攬些來路不明的人要好。”

陰陽一句，平頭哥流氣的一笑：“不然，你讓這新人跟我的人練練？”

“你閑的無事，要不我替你去向家主解釋？”李淳冷聲道。

“你就是不敢，慫貨一個！”平頭哥扯了扯嘴角，罵道。

說罷。

他好似精神上獲得了勝利，帶著一幫白虎號的武者，揚長離去。

“賈榮發還找你麻煩呢，這都多少年過去了。”

李牛搖了搖頭。

看著賈榮發昂然離去的背影，李淳無奈苦笑：“哎，誰讓當初瑤妹選擇了我。”

好家伙，這短短幾句話，信息量可不小。

周云海默默聽著。

多年看小說的經驗，腦海瞬間已經出現一場剪不斷理還亂恩怨情仇的畫面。

不過白虎號與青龍號有怨，看來以后離那平頭哥遠著些。

吃完飯。

周云海跟隨李淳進入青龍號。

甲板寬敞，約六七丈，木板顏色灰暗，帶著淡淡潮意，一根長桿豎立，頂端青龍旗幟在風中卷張，獵獵作響。

旗下，有數道身影正在船上行動，發出“嘎吱嘎吱”的磨牙聲。

三個面容稚嫩的武者站在一道，而不遠處的艙室內，則坐著十來個皮膚粗糙黝黑的年長武者。

他們都穿著統一制式的長衣，腳上著防水長靴，頭上帶著黑色頭巾。

李淳對著一位只有一只耳朵的武者點點頭。

此人外號“一只耳”，是這支船隊的副手，平時掌舵引路，在船隊內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站在三位新人武者身前，李淳面容一肅。

“你們也知道我姓甚名誰，我就不多自我介紹了，我來講講船隊的規矩！”

他板著臉，先前那股親切的勁兒蕩然無存。

可見他對待周云海跟別人的態度的態度不一樣。

“凡是在船上，新人都必須聽老人的話，老人不會害你們的。

吃喝下來的殘羹冷炙，不能丟在江中，更不許對著天江放水，以免兇獸通過氣味盯上青龍號！

不懂就問，新人不要自以為是，輪崗時偷懶，罰重金！不聽命令，罰重金！沒有允許進入船內控制室，重罰！”

周云海站在一旁，側耳聽著李淳的話。

心中對這些規矩，很是認可。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每一條規矩背后，興許都付出過一條人命為代價。

二重水風險大，也只有跟著有經驗的領隊，才能最大限度的安全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