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理而言,憑心而論。
如果有人跟楊志說,自己看似是個重犯,實際上是潛伏在民間的皇城司密探。楊志一定會嗤之以鼻,并且把自己的祖傳寶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問他是他的嘴快還是我的刀快。
可如果這個人掏出了自己的玉牌,上面刻著【皇城司】三個字,那楊志就不得不信了。
活這么大,楊志出身名門,考中武舉,自然也是見多識廣。但他也從未聽說過玉牌能造假的情況,對于顧景的身份,他那叫一個深信不疑。
其實顧景的話里還是有不少漏洞的,只不過此時的楊志已經被海量的信息沖昏了頭腦。
“楊兄,你想想,如今朝野之中還有多少像你這樣的有志之士不受器重?”
“楊兄,你想想,如今大宋境內的百姓生活是否還幸福安康、怡然自得?”
“楊兄,你可知,如今朝堂內有奸臣當道,外有封疆大吏擁兵自重,皇室早已被蒙蔽了雙眼,看不見這真正的天下!”
顧景聲音不大,也只讓楊志一個人聽見。
他并不打算一上來就拉著楊志造反。
楊志的出身和一直以來接受的教育,都讓他很難主動地去參加造反事業。水滸中他被逼上梁山,很大程度還是因為他的衰神體質和他的性格,一步一步地讓他走投無路。
顧景現在就是要讓楊志擁有足夠的自我認同感,讓他堅信自己接下來走的路并沒有錯。
“我......”
楊志啞口無言,顧景說的確實是事實。
“所以,楊兄,你可做好了和我一起,身處黑暗,仰望光明的準備?”
“這是最浪漫的奮斗!”
“哪怕我們失敗了,或許千百年后還會有后人為我們兩作書立著,流芳百世!”
“如果我們成功了,那我們就是拯救這個千瘡百孔大宋的最大功臣!以后,世人再提及你,不再會是那個楊老令公的三代侄孫,而是楊志,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楊志!世人會說,那老令公是我大宋虎臣楊志的叔爺爺!”
顧景一邊向楊志描繪著那美好的未來,一邊觀察著楊志的表情。
果不其然,楊志的雙眼里又多出了一些憧憬和期待。
“我愿意!”
楊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沒有再多問什么,直接抱拳朝著顧景行了一禮。
這就是楊志,哪怕倒霉透頂也會想著盡力抓住每一次機會的楊志。
顧景滿臉笑容地扶住了楊志的胳膊,讓他重新坐下。
梁中書大人,對不住了!你的良將我截胡了!
“你我共事,以后我就是楊兄的上線了,而我只對陛下負責,潛伏行動只有你我二人知曉,還要請楊兄多多擔待,無論對誰都要守口如瓶。”
“哥哥!楊志明白!”
楊志倒是干脆,又是抱拳喊上了哥哥。哪怕顧景看起來明顯要比楊志年輕不少,可楊志這聲哥哥那叫得那叫一個心甘情愿。
顧景也沒有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就認了下來。
我叫你楊兄,你叫我哥哥,各論各的,主打的一個情深義重。
兩人坐在酒肆,一起看著已經黯淡的殘陽,頗為欣慰地笑了。
楊志有了去處,顧景有了幫手,兩個逃亡的人湊在一起繼續逃亡,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叩叩。”
突然,有人用指關節叩了叩酒桌,吵醒了這兩個還沉醉在殘陽美景的家伙。
顧景眼神銳利地看向了身后,楊志一只手已經緊握刀柄。
兩人的反應讓發出聲音的男人定在原地,緊張得不敢亂動。
“兩...兩位......別緊張......只是我們這小攤子要打烊了,不知......”
原來這男人是酒肆的店家。
如今即將入夜,天色已暗,整個酒肆上也就只剩下顧景和楊志這兩位爺,一直坐在風景最好的位置,要了一壇最便宜的土制酒,一坐就是一整天,一點走的意思也沒有。
可是看著這兩位爺人高馬大、氣勢非凡,酒肆伙計和店家又不敢貿然上前打攪。
直到現在只剩他們這桌還沒收拾了,酒肆店家才不得不硬著頭皮來提醒一下。
這......
顧景和楊志有些尷尬地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卻都沒有起來付錢的意思。
楊志恭恭敬敬地看向顧景。
現在自己已經加入了好哥哥的隊伍,總不能這點小錢還要自己付吧?現在我楊志可是背靠著皇城司這株大樹呢!皇上每年都收那么多的生辰綱、花石綱什么的,怎么可能會缺錢啊?
我楊志啊,接下來好好地跟著顧景哥哥,也要過上好日子嘍!
可楊志哪里知道,顧景身上能有錢嗎?那是一分都沒有!
哪家正經人有錢旅店不住,跑去破落的山神廟上借宿啊?
顧景尷尬地朝著酒肆店家歉意地一笑,伸手把還在暢想著未來能吃香喝辣、封侯拜將的楊志拉近,另一只手局促了搓了搓。
“志啊!”
“哥哥之前一直在潛伏,身上也沒多少金銀細軟,經費不足,你先墊著。”
顧景看著楊志那原本幸福的表情一點一點地垮掉,覺得自己還得再給他畫畫餅。
“你放心,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可我們是兩個人,這點小問題難不住我們多久的。等事成之后,我親自向陛下上表,為你加功進爵!”
楊志原本開始有些潰散的眼神,在顧景再度觸發關鍵詞的時候又瞬間凝聚了起來。
他自信地拍了拍胸膛,朝著顧景點了點頭。
“哥哥,我明白!我來!”
楊志從身上摸出了一些銅錢,放在了酒桌上。
“店家,多的就不用找了,多謝款待!”
楊志豪氣沖天,滿臉笑容地抱著自己的寶刀就要起身和顧景一起離開,他正在想著自己以后如果能封侯的話,會有什么封號。
“等等!”
楊志還沒邁開幾步,衣角卻是被人抓住了。
他疑惑地回頭,又是那個店家,楊志不滿地皺了皺眉。
“老頭,你還有什么事嗎?”
店家看著楊志那不滿的表情,那青色胎記在晚上顯得更滲人,但他還是壯著膽開口。
“客官......你這錢......不夠啊......”
“這怎么可能不夠?老頭你這開的怕不是黑店?”
楊志怒了,這大事業才剛剛要開始,怎么就要被訛詐了呢?他強壓著怒氣,指著桌上的銅錢說道:“這里可有四十幾文錢,我兄弟二人不過就喝了十來碗酒,我行走江湖這么些年,就是官道邊的酒肆也不過是一碗三錢,這錢怎么不夠啊?”
店家唯唯諾諾,收回了手,小聲地解釋。
“可那些按碗算的酒水都是新釀的小酒,我們這攤子雖小,客官您要的最便宜的這壇子酒,那也是從官市采買的大酒,我們這一壇大酒足有四斤重,可是要六十文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