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的葬禮極其簡單，當天就被燒成灰撒進了大海。畢竟不是船隊統領級的大人物，還沒到級別使用高級的火船葬禮。

海岸邊，雷利拿著系上了麥梗的鐵針，幫妹妹修補著慘叫鴉，手法堪比蝴蝶穿花，極具藝術美感。

這不禁讓正走過來的伊緹雅多看了幾眼。

慘叫鴉很快縫補完畢，重新變得活靈活現。妹妹無比開心的拿回自己的玩具，拎著跑去了海里撿貝殼吃。

女人見到梅爾麗離開，將心中存了半天的疑惑問了出來：“你似乎知道那個異教徒會臨死一搏？”

正常來說，以雷利這個年紀，面對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神色至少會有所慌亂。但過程中少年卻并沒有，除非早有防備。

“開始不知道，后來知道了。”雷利隨口答道。

“什么時候？”

女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確定的道，“莫非是因為梅爾麗？”

“不錯。”雷利點了點頭，“這是她的烏鴉語言。”

一般情況下，妹妹并不會對著慘叫鴉擰出那種詭異的聲律，除非是處于極度憤怒，或是極度亢奮，又或是察覺到了危險。

從小殘酷的經歷，也或許是天生的本能，妹妹對危險有著一種超乎尋常的敏銳嗅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妹妹前一刻明明還很愉悅，不可能會無端憤怒，同樣不至于愉悅到亢奮。

那就只剩下：察覺到了強烈危險！

作為世上僅剩的家人，自己的危險和她的危險并沒有什么不同。當然，半年以來的細心呵護，或許眼前的女人，如今也算得上是妹妹的半個家人。

“烏鴉語言嗎！”

伊緹雅陷入一陣思索，喃喃道，“我明白了，不過那只慘叫鴉我也曾……”

相處半年以來，她自然聽過慘叫鴉發出的那種難以名狀的奇怪聲律，好奇心驅使之下，也曾經去擰過慘叫鴉的脖子，乃至是去扒拉翅膀和腳。

顯然聲音并不大相同。

察覺到自己失言，伊緹雅很快反應了過來，沒有繼續說下去。作為成年女性，去做扒拉慘叫鴉那么幼稚的行為，在她看來是一件很難堪的事情。

“和梅爾麗擰出來的聲音不同對吧？”雷利并不知道這位嫂子此時的內心戲，繼續道，“我曾經也試過不少次，后來得出了答案，發不出那樣的聲音才是正常的。”

伊緹雅用余光掠過少年的臉龐，似乎少年并沒有認知到這是一件糗事，才放下心來。

卻是有些不解：“發不出那樣的聲音才是正常的？”

“嗯。”

雷利頓了頓，道，“因為我們都是正常人。”

聽到這句話，女人一時愣在了原地。

四周的空氣也隨之漸漸安靜了下去，只剩下海浪拍打的聲音。

望向沙灘上開心撿著貝殼的小小人影，兩人的目光同時劃過了一抹憐惜。

他們都是正常人，但她不是。

她是個啞巴，

從小就不會說話。

……

沉默了良久，女人平淡的聲音夾雜在風浪聲之中再次傳了出來：“我總感覺你們還有事瞞著我，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作為新任的巴斯提恩家族之長，伊緹雅發現自己對這兩個家人的了解，似乎遠遠不夠。既然成為了家長，那自己就要負起責任來。

這對于她來說，同樣是一件感到很新奇的事情。

以前明明只是嫁過來想給自己找一個肩膀和依靠，那時傳進耳朵的霧鴉部族索爾，是一個極具能力和魄力，坐擁海量財富，名揚北境的年輕俊杰。

這樣一個人人稱贊的男人，一定很值得托付終生。

只是……

等她真正步入婚姻，來到這個家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和想象之中的并不一樣。沒見著坐擁海量財富，只見到了一群人天天來家里吃吃喝喝，滿長屋一片狼藉。

很快便家徒四壁！

連她帶過來的那微不足道的嫁妝，也被丈夫拿去花完了，進入婚姻才短短兩個月，就要為吃飽肚子發愁。

本以為這就是眾神給她安排的命運。

她認命！

能做的，就是盡力為這個家履行好身為一個妻子的職責。

只是沒想到，眾神又跟她開了一個玩笑。

相處兩個月之后的丈夫出海劫掠，等到再次返航，已經魂歸英靈殿。還沒有完全進入妻子的角色，身份又變成了一位家長，沒能依靠到肩膀，反倒卻成了這個家的頂梁柱。

世事無常！！

伊緹雅余光掠過身旁的少年和沙灘上的小女孩，眸中閃爍出一抹母性光輝，那就履行好身為一個家長的職責。

這對兄妹，需要一個肩膀。

家長這樣的身份，她以前沒做過，但想來，應該先要對家人有一個詳細的了解。伊緹雅看向雷利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有些期待的等著少年說出那些自己并不清楚的小秘密。

她豎好了耳朵，耳朵內跟著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瞞著你不是很正常？”雷利回眸看了一眼似乎突然發生了某些變化的嫂子，“我們根本就不熟，為什么要告訴你？”

由于一向不喜歡有過多的羈絆，每天的時間又都是在海岸邊訓練戰斗技巧，確實沒有和這個才嫁過來不到半年的嫂子有過多少接觸。即使有時在吃飯時這位嫂子有找過來閑聊的意思，他也從沒有過多少熱情，都是冷淡回應。

畢竟以兄長這種敗家的程度，兩人離婚或許是早晚的事情。這位嫂子那時也會離開這個部族，和他們家再沒有關系。

只是沒有想到結局會是兄長‘離開’，而這位嫂子成為了這個家的家長。

‘根本就不熟。’

聽到雷利的回答，伊提雅思考了一會，似乎的確是這樣。

那現在該怎么做？

如果是身為家長的父親……

伊緹雅腦海閃過幾個片段，然后板起了臉龐，對著眼前的少年嚴肅的道：“為了這個家的未來，你不應該對一個家長有所隱瞞。”

“……”

雷利看著一臉嚴肅的女人，內心感到有些滑稽。

他記得這位嫂子今年才15歲，而自己前后兩世的年紀加起來，做她的老爹都綽綽有余了。

伊緹雅維持著自己嚴肅的面部表情：“我說的有問題嗎？”

“哪有什么未來。”雷利停頓了一下，“再過三年，我們就不再是一家人了。”

三年之后14歲，自己已經成年，只能離開家族去開創自己的農場。

‘不再是一家人？’伊緹雅眉頭微蹙，心里頓時產生了不滿的情緒，質問道：“你要離開這個家？”

這句話，雷利臉龐劃過一抹怪異，反問道：“你要我留在這個家？”

按照部族的規矩，如果自己留在這個家，只可能是兩種情況。

第一種：她以后不再婚姻，并選定自己為家族繼承人。

可以想象，要是有了新的丈夫……

新丈夫怎么可能允許自己妻子前夫的兄弟還留在家族內，這會生出很多問題，乃至是以后繼承人的爭端。

第二種：……

雖然在維京社會，兄弟死了之后，另一個兄弟娶了他的妻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嗯？”女人突然反應了過來，嚴肅的臉龐爬上了一抹紅霞，盡可能的保持著平淡的語氣，“你別想太多，我說的是，我可以不再婚嫁，履行好身為一名家長的職責。”

“得了吧，你才幾歲？”

雷利搖了搖頭，然后朝著沙灘上的妹妹走去，“梅爾麗，回家了。”

我才幾歲？

我才幾歲！！！

目視著前方自顧自離開的少年背影，伊緹雅心口不斷起伏，微微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感慨家長這個身份，還真的是很困難呢！

……

第二天，清晨的大霧籠罩著整座港口。

雷利早早的到來，這里是部族戰士們日常訓練的地方，無論是少年人，還是成年的維京突襲者。

戰斗，是部族戰士們賴以為生的最重要本領，訓練也早已成為了他們生命中的日常活動。

訓練不一定就要在港口，但這里人多。至少雷利需要這個地方，因為可以找人指導，以及觀察學習成年突襲者的戰斗技巧。在農場里自己瞎練，進度條遠遠沒有在這里增長的快。

穿越之前他就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論武力技巧，哪里比的上這些以戰斗為生的維京突襲者。

一切都需要學習。

既然來到這個世界走一遭，他也有著自己的夢想：

那就是成為像葦名一心那樣的劍圣，以一己之名震懾敵國勢力數十年，站上冷兵器世界的武力頂點。

有著英靈之眼這樣的金手指，雷利相信自己多少有著希望。至于搞科技樹，發明玻璃，發明肥皂，發明火藥槍械……

還真的是一點都不會！

跨越十余個世紀，幾百上千年的東西，在不知道原理和具體材料的情況下，又沒有相對應的工具和技術，他不認為自己有絲毫的機會能把這些東西造出來。

與其琢磨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不如把時間用來磨練武力。

至少在這樣一個冷兵器亂世，武力是一項看的見的安身立命和保命的本領。遑論對于維京人來說，這個時代的出路就是武力掠奪。

從古至今，武力掠奪也從來都是積累財富的最快捷方式之一，對內抄家滅族，對外發動侵略性戰爭。

前提是要能打的贏。

而眼下這個時代，維京人對于西歐各國士兵，就有著壓倒性的戰力優勢。

這里可不是華夏，歐洲民眾是否水生火熱，雷利并不在乎。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仁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