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說說我丈夫的囑托吧?”
女人從擔架收回視線,沒有太多情緒的聲音傳了出來。
她的聲音向來都是那么的平淡輕柔,無論是憤怒,還是喜悅,人們都不會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太多的波瀾。
“嗯。”戈頓微微提高了自己的音量,“索爾的第一個囑托,由他的妻子伊緹雅繼承家長之位。”
周圍眾人對這個囑托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在斯堪的納維亞,妻子向來都有權力繼承丈夫的家產和爵位。如果家族中的其他人還沒有成年,妻子更是毫無爭議的第一繼承人。
“第二個囑托……”
戈頓拿起了放置在擔架一側的精品長劍,將其遞到了雷利的面前,“索爾希望你帶著它,日后成為一個名揚北境的英勇戰士,開創出屬于自己的一片農場。”
這柄劍叫做‘巴斯提恩之劍’,也是這個小家族的傳承之劍。
維京人日常中雖然更多的是使用短斧,但長劍才是他們眼中最為神圣的武器。每個有能力的家族都會打造出一柄精良長劍,代代流傳下去。
雷利接過長劍,作為次子的既定道路,就是離開家族去創業。維京社會中,長子會留下繼承家族的一切,其余子嗣在14歲成年之后,都會被趕走,去開創屬于他們自己的長屋和農場。
把身體亞成年的兒子趕走,和老虎獅子這樣的霸主級食肉動物生存模式,倒是極為相似。雖然殘酷,但也因此誕生著源源不斷的強大維京戰士。
不過要想開創出自己的農場,可沒有那么簡單。
北歐是一片布滿了沙土的貧瘠土地,適合種植的耕地極其有限,現有的耕地也早已都有人占據。要想獲得耕地打造農場,就只能去侵略別人的領地。
這也導致著各個部族之間的戰爭非常頻繁,大多年輕戰士都死在了這一段充滿殺伐和血腥的道路。
……
“索爾還希望見證到你成為一名真正的戰士。”
戈頓一拉鎖鏈,將一側的俘虜拖到了雷利眼前,“這是當初圍攻你兄長僅剩的一個,他將這個人留給了你,也是他送給你的戰士血祭之禮。”
戰士的最初級頭銜,叫做‘見習突襲者’,需要進行過血祭,并且在戰士考核中得到首領的認可。
血祭,就是成為一名部族戰士的第一步。血祭同樣可以用宰殺豬牛羊等大型牲畜來代替,不過巴斯提恩家族的牲畜欄,早已被兄長宰殺殆盡。
“就在這里嗎?”雷利不由自主的問了一句。
前世畢竟做了一輩子的良人,眼下難免感到有些突兀。即使心里早有這一天到來的準備,在這片殘酷如同動物界的大地,沒有兇狠的殺伐之心,就只能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是的。”
戈頓一腳踹向俘虜,將其踢跪倒在地,“趁著你兄長還沒有化為骨灰之前。”
“雷利小子,拿起劍,斬下這個罪人的腦袋,為你兄長報仇。”
周圍的部族戰士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在他們眼中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一個雙手未曾染過血的人,從來不會被認可為一名真正的戰士,這是每個部族男孩必須經歷的過程。
“請求……別殺我……請求……”俘虜的雙眸因驚恐而不斷顫動,不過口中只有寥寥幾個單詞能被人聽懂。
“把眼睛閉上,不會有太多痛苦。”
雷利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傳了出來,然后緩緩提起了手中的家族長劍。
俘虜似乎已經認命,眼睛微微合了回去,雙手拖著鎖鏈將掛在胸前的木質十字架拿了出來,緊緊握在兩掌手心之內。
口中則在念念有詞,不斷的在祈禱著。
伴隨著他的祈禱,場間驀然傳來了一道怪異的聲響。
咯……咯咯……咯……
傳進雷利的耳畔,瞬間令他如臨大敵,全身的寒毛都跟著豎了起來。
這道低沉而詭異的聲響,仿若伽椰子出現之前的前奏。
令人毛骨悚然!
余光謹慎的掠過,妹妹正低著頭擰著麥梗烏鴉的腦袋,麥梗不斷扭曲形成著奇怪的聲律。
聲律又仿佛源自人體的腹部、喉嚨、骨骼……自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悚然共振。
妹妹的小手再次用力,慘叫鴉的腦袋被徹底擰了下來。
咯——
聲音戛然而止!
……
雷利瞳孔微縮,將長劍豎握,劍鋒向上,提至胸前半尺。
眼下再去摘掉固定在手腳之處的負重鐵環,怕是已經來不及。不過凡事總要踏出第一步,雙手握緊了長劍,他感到自身的心跳正在急速的加劇。
“殺了他。”
“殺死這個骯臟的異教徒。”
陣陣亢奮的喊叫聲逐漸遠離耳畔,他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以眾神之王奧丁的名義,我進獻……”
話音未落——
嘩啦!
跪著的俘虜猛然起身,拖拽著鐵鏈決然的撲了出來。
雙手掌心之外,木質十字架的一端被磨的極為尖銳,驟然映射進了雷利的瞳孔。
一切來的如此之快!
襲擊??
這一剎那,周圍的所有人神情變色。
沒人能想到,這個餓了不知道多少天,根本沒剩多少力氣的俘虜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發難。
“小心!”
“危險!”
“躲開……”
一道道措不及防的呼喊聲之中,尖銳的十字架在少年人的瞳孔不斷放大。
豎握提劍于胸前,是最好的中上段防御方式。
雷利的臉色并沒有多少變化,因為自身早已做好了防備。手中之劍在俘虜起身的那一剎那,就以最快的速度揮了出去。
四歲開始拿起斧頭;
七歲為了守護妹妹,直面父親的威壓;
一直到現在的十一歲,這一劍,是他歷經兩千多個日夜不間斷訓練的成果。
刷——
電光火石之間,劍鋒砍在了俘虜的手背之上,十字架同樣在他的肩膀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兩道鮮血同時彪出!
雙手加起來共約二十斤重的負重手環,令他的這一劍并沒有想象之中的完美。
不過已然足夠!
一擊沒能劃開自己的脖子,眼前這人便再也沒了機會。
捆在俘虜雙手手腕上的鐵鏈被戈頓猛然一拉,其整個人隨之失去了重心,向著一側倒去。
雷利沒有猶豫,從側面一劍洞穿了這名異教徒戰士的咽喉,隨后抽回長劍:“以眾神之王奧丁的名義,我進獻這一祭品,完成自己的戰士血祭。”
這也是他踏出實戰的第一步,這種感覺很奇妙……
感到自身在這一刻瞬間發生了某種蛻變,視線中的一切,全部都慢了下來:
周邊突襲者們原本臉龐上的錯愕表情,正在向著驚喜轉變,一半錯愕一半驚喜,仿若形成了一副副陰陽臉;
妹妹一只手拎著慘叫鴉的腦袋,一只手提著慘叫鴉的翅膀,似乎在琢磨著怎么把它們拼接回去;
貌美的女人正注視著自己,眼眸隱含著一抹疑惑;
英俊獵人戈頓的神情看不出什么變化,永遠是那副深沉的模樣;
還有一名突襲者臉龐掛著淡淡的笑意,這人叫做吉納特,以前是兄長的鐵桿跟屁蟲,綽號‘笑臉’,喜好出點子,以及特別能吃……
閉上眼睛,打開心眼觀察了一眼自身,戰力進度條已經從99%變成了5%——
這代表著自身已經突破,進入了一段全新的進度條。頭銜也從原本一片空白的不入流,變成了‘見習突襲者’。
部族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在14歲成年時,才有實力晉升為見習突襲者。像這個年紀在實力上就突破的,如果被人知道,至少當得上一個‘人杰’之稱。
實戰果然是最好的突破方式。
之前已經在99%這個階段卡了一段時間,身體素質和技擊技巧早已達標甚至超過,但每天進度條的增長,卻是僅僅只有微乎其微的萬分之一。
手中染了血,心性跟了上去,結果戰力直接提升了一小截。
可見戰力進度條,并不僅僅只是體魄和武力技巧的具現化,同樣還包括戰斗心性乃至自身意志力的具現。
不過實戰的危險性同樣不容忽視,這次要不是有著妹妹的提醒,提前做好了防備,或許就死在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當中。即使做了防備,面對這么一個虛弱無力,手腕還被捆著的俘虜,卻仍然受了傷。
這讓雷利再次堅定了心中的理念,目前實力太過弱小,茍道才是生存之道。
一次兩次把自己置身于兇險之境,或許能活下來。
十次二十次呢?
夜路走多了早晚撞見鬼,死于非命。
實力突破之后,他的天賦再次多出了一個:
【鷹眼:提升眼睛的動態捕捉能力,視角范圍擴大,開啟狀態持續消耗體力】
鷹眼的開關并不復雜,只需要一個念頭。觀察完了自己的狀態,雷利重新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活了過來。
嘭!
俘虜倒地,鮮血隨之蔓延而開,耳邊同時傳進了此起彼伏的贊揚聲。
“雷利小子,好樣的!”
“有你兄長當年的風范!”
“不愧是人杰之弟!”
至于死掉了的異教徒俘虜,沒人在意。
“這是我的失誤。”戈頓神情劃過一抹歉意。
“和你無關,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況且結果不算太壞。”雷利扯下一塊亞麻布包住肩膀的傷口,語氣平靜的接著道,“兄長還有其它的囑托嗎?”
“還有一個,關于你妹妹的。”
戈頓移開視線,看向了正在拼著烏鴉身子的怪異小女孩,“梅爾麗,你兄長最后的遺言,他說始終欠你一個道歉。”
小女孩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緩緩抬起頭,目露兇光。
朝著戈頓呲了呲牙……
她沒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