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夢境到底是真是假，藍斌想要告訴藍玉的，都不僅僅是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而是想辦法去規避那可能會發生的禍患。畢竟，不管將來如何，他們父子三人好好的活著才是正理。也只有人活著，才能做更多想做的事情。

因此，用一番對賭的話把藍玉鎮住以后，藍斌就立馬接著說：“爹，不管將來如何，您這脾氣都得改改了。不然，就算陛下為了太子殿下忍著您，可將來太子即位，從容坐穩江山的時候，難道還會繼續忍著您嗎？到時候，我藍家豈不還是危矣。”

藍玉對此卻明顯不如剛剛那么上心，他哼了一聲，敷衍的搖頭說：“太平，這些事情就是你不明白了。我們武將，不似文臣。文臣讀的書多了，自然彬彬有禮，可我們武將，身上沒有一點殺伐之氣是不行的。若是連這點武將該有的脾氣都改了，那還得了？”

藍斌也不指望一次就能說服他，畢竟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爹的性格也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哪里有那么好改。

藍斌說：“爹，這不是殺伐之氣的問題，而是刀利仿主的問題。您該知道的，當年韓國公輔佐陛下定鼎天下，何等大功？陛下親口贊許他為再世蕭何，位居國公之先，官領百卿之首。尊崇如此隆重，比起爹您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吧？可現如今呢？幽居鄉野，能保身已不容易了。若按我那夢中的說法，怕是災禍已臨，就在這二三年間了。”

藍玉也不知道是心里隱隱不安，還是真的不在意，聽藍斌這么一說，就立即出言反駁。

“你說的這不還是文臣嗎？陛下如今已廢了丞相，韓國公這個當年的相國也自然不能再用了。退居山林有什么不對嗎？可我大明，如今雖說已經掃平北元，但周邊小國還尚不安分，內里更有起義迭起。文臣可以不用，但我等武將，卻是缺不了的。”

說白了，藍玉還是覺得自己是現在的武臣之巔，少了他不行的模樣。這幅驕狂之態，連藍春都看不下去了。

比起藍斌的直接了當，藍春到底還是更委婉一些，他斟酌片刻，才說：“爹，您的武勛，自然朝野皆知。可不管怎么說，帶兵打破自己的關隘，也是跋扈之舉。陛下可不會替您的辯解，畢竟朝廷自有法度，而法度無不出于陛下，您違反法度，也就是違反陛下，那陛下自然心里有個疙瘩。若不然，就認了這錯吧，跟陛下認個錯，事情許是能過去的。”

“我認什么錯？大軍遠歸，而且是得勝之師，自己的關隘怎敢把我們這大軍阻擋在門外？元廷都沒有擋得住老子，他喜峰口守將憑什么？”藍玉像是被戳中了一般，恨不能蹦起來叫嚷，“總之，不用再說了，這個錯，我是絕不能認的！我就不相信了，陛下剛剛封了我的功績，難不成，還能因為這點小事要了我的命嗎？”

藍斌卻絕沒有藍玉的這般樂觀，他搖了搖頭，對藍玉說：“爹，您說的這就不是一回事。做錯了難道還能不認賬嗎？小孩子都知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更何況，陛下想收拾你的時候，那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沒錯尚且能給你挑出來錯，你偏偏還就放了這么大的一個錯在那里任他捉，這哪能行？”

藍玉看上去有些不服氣，雖然心有觸動，但還是嘴硬地說：“陛下起家于鄉野，精通兵事，手下猛將如云。即便如你姑父，如中山王等，都已先后不在了，但朝中也還是有那么多公侯良將可用。退一萬步說，即便沒有這些良將，單是陛下冊封的九大塞王，就個個英武不凡，領精兵在外。誰要是想造陛下的反，那不是吃擰了嗎？陛下會擔心文官擅權不假，何苦會擔心武將造反？沒事閑的，動我做甚？”

藍斌聽他這么一說，連忙跟著他的話頭勸道：“的確如此，爹您既然知道，朝中得用的良將很多，但凡稍有反意，就會被陛下按死在苗頭里，您又何苦明知道陛下會不高興，還非得犟著不認錯呢？您低個頭，陛下便也臉上好看些嘛。”

這番話，藍玉還是能夠稍稍聽進去一些的，正垂目思索之間，就聽到藍斌繼續開口。

“再者說了，陛下怕的是您造反嗎？既然您造反毫無勝算，那陛下又何必擔憂呢？陛下不怕造反，陛下怕的是謀反。您不可能有造反的能力，但造反的心思卻是陛下難以忍受的。”

“這又是什么意思？”藍玉帶著煩躁的問道。

藍斌解釋說：“您有造反的能力，大不了陛下直接把您按死在那。可謀反就不一樣了。陛下年已花甲，您卻還年輕。陛下在位自然什么都不怕，可以陛下那巴不得為子孫計劃到千秋萬代之后的心思，他能不擔心兒子孫子嗎？他在你不敢反，留著你等太子、皇孫即位再去謀奪江山？那當然不可能啊！隨便找個理由把你處置了，這才能讓陛下安心。所以，您該讓陛下知道，您只是一時激憤做錯了事，而非用錯了心。做錯事不怕，悔改就可以了。但要是心思錯了，那問題就嚴重了。”

不得不說，這一番談話，還真讓藍玉不禁對自己的小兒子有了些“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的想法，若是換了從前，別說把這樣的話說給他聽，就算是聽他說，勢必也是不肯、沒有耐心的。這么看來，那個所謂的“夢”怕是還真的對藍斌影響頗深呢。

確實有很多事情，非得要經歷了才會明白。藍斌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是，那場夢中，他卻更勝親身經歷一般。這些時日，也許他自己深陷其中，感觸不深，但旁人看著，尤其是藍玉和藍春為父為兄，是真的能夠深深的感覺到，他跟從前那個肆意妄為好像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子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