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斌難得一副正經的模樣,看得藍春險些笑出聲來。可還沒等到臉上那忍俊不禁的笑容全然綻放,他突然想到了藍斌之前剛剛醒來時說的那些胡言亂語,那笑容當即便冷凝在了臉上。
藍春飛快地朝藍斌看了一眼,見他深色鄭重其事,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又迅速地看向了藍玉。藍玉自然縱著兒子,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父子之間難道有什么不能說的事情嗎?既然藍斌這么嚴肅的要跟他說,那他不妨就聽聽看。
在藍春緊張又猶豫不決的目光中,藍玉已經點了點頭,“有什么事就說吧,這么嚴肅干什么?”
藍斌卻并沒有馬上說,而是警惕的周遭望了一圈,又推開了門窗,下令打發廳堂周圍的下人統統退出去,一概不許輕易接近。
等到四周圍都安靜了下來,藍斌這才說道:“爹,之前我被人打破腦袋,不是昏迷了幾日嗎?那幾日的時間,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藍斌三言兩語,講起了關于那個夢里的事情,說的藍玉不禁一愣一愣的。他看傻子一樣看了藍斌老半天,越看,就越覺得不對勁。等藍斌說了半天之后,他突然站起身來,伸出手,朝藍斌的額頭上探了探,自言自語的,“沒發燒啊?還是說,讓人給打出問題來了?太平,你要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就跟爹說。咱們藍家的人,總不能叫什么宵小之徒輕易欺負了去。放心,有爹在呢。”
也難怪藍玉不相信了,就算是藍斌自己,接受這件事情,不也耗費了極多的時間去慢慢的消化嗎?換位處之,就算是藍斌乍一聽見別人說這樣的話,怕是也不會相信的。
但既然是早就已經想過要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藍斌還是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的,被質疑也很正常,可該說的話,他還是必須要說的。就算是暫時不能令人信服,在心里留下一個印象都好。
抱著這樣的想法,藍斌朝藍玉解釋說:“爹,我沒事,我說的也都是真的!而且,我覺得這事情有所古怪,我遇到的,可絕不像是一場夢那么簡單!”
藍玉拿他沒辦法,看藍斌這一副認真的模樣,怕是輕易不可能放棄他那荒唐的想法。既然一時間說不通,那也就暫時只能先聽他說下去了。
藍玉無奈的坐了回去,點了點頭,示意藍斌繼續說下去。
藍斌心里頭暗自松了口氣,他還真怕他爹不聽他說什么,直接給他叫停了呢。既然肯聽他說,那他就還有說服他爹的可能。
“爹,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真的覺得,那夢真實的,就像是我重新活了一回似的。而且,那其中的很多事情,要么現在已經發生了,要么就是已經有了些蛛絲馬跡,這實在是由不得我不相信呢!”
藍玉嘆了口氣,“兒子,這朝堂啊,比你想得要復雜得多。陛下考慮事情,也絕不會只考慮他自己的感覺好惡。哪怕就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陛下對我的性格有所不滿,但只要我不生反意,只要太子殿下能夠管得住我,那我們藍家就絕不會走到你說的那一步。”
“那若是太子薨了呢?”
“住口!”藍斌一句話才剛剛出口,就被藍玉厲聲喝斷。記憶中,藍玉雖然脾氣暴烈,也并不是什么太有耐心的人,但對他,還是比較有耐心的。即便是他惹了事、闖了禍,也極少會有如此急言令色的時候,顯然,是真的有些急了。藍玉陰沉著臉色,朝藍斌說道:“這種話,即便是在家里也是不能說的,懂不懂?太子殿下,是我藍家最大的依仗,若無殿下,也斷不會有我藍家的好日子過了。”
說到這里,他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過于嚴厲,皺了皺眉頭,稍稍和緩了一些,朝藍斌繼續說:“太平啊,不是爹說你,太子如今春秋正盛,就算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必然有幾十年的時間執掌朝政。就算是你說陛下不壽,我都可以理解,可若說太子殿下,那也太荒唐了。”
“可事實就是如此!”藍斌站起身來,幾步跨到藍玉身前,臉色凝重的說:“爹,我不是開玩笑的,也不可能拿這么大的事情開玩笑!太子是藍家遮風擋雨的大樹,這我怎么會不清楚?但有些事情,那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藍玉看他說的實在認真,也只得壓住心里的不耐,皺眉思索了一番,過了片刻,他緩緩開口說:“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也真的會發生。可就算太子身有不測,我藍家也還有三皇孫這個依仗。三皇孫是先太子妃所出,若今后陛下傳位,也該是最好的人選才是。有我常藍兩家支持,何愁得不到儲君之位?設若三皇孫日后即位,用得著我藍家的地方,也還多著呢!”
“爹,這倒是未必。”
說話的并非是一直在跟藍玉解釋的藍斌,反而是剛剛始終安靜的坐在一旁聽著的藍春。自從藍斌跟他提起過這些事情之后,藍春這些日子也不禁多琢磨了許多的事情,也理所當然的有了些自己的想法。此時,順著藍玉的話想下去,他突然有了些不寒而栗的感覺。
看到藍玉的目光投向自己,藍春說:“爹,若說嫡子,呂妃所生的幾個皇孫,也有嫡子的身份。可若說嫡長,卻只能是二皇孫了。以陛下注重嫡長的一貫作風,若太子出了什么事,選二皇孫的機會,怕是要更大些。更何況,陛下雖出身草莽,卻博學善思,尤其是觀今鑒古之事上,更為重視。設若正常太子即位,藍家自然能為太子所用。可若是要扶持皇孫即位,那藍家豈不是有外戚擅權的可能?陛下是多謹慎的人?會留下這樣的后患嗎?”
話說到這里,父子三人不禁相對無言。不得不說,僅僅就是這么一個假設,就已經可以讓藍家如同驚弓之鳥了。
過了半晌,藍玉深深地吸了口氣,壓制住越來越濃重的不安,強作鎮定的說道:“現在說這些,都是自己嚇唬自己罷了,只要太子不出事,誰能奈何的了我藍家?”
藍玉剛找到可以寬慰自己的借口,藍斌卻潑了一盆冷水過來,“爹,若我說的事情你不相信,那我跟你打個賭吧。明年初,江西與湖廣地帶將有一場聲勢浩大的起義,領頭人名叫吳仕通。這也是我夢中有過的事情,其實,我也很希望,那個夢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