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著有七十歲左右，腹部以上顯得很消瘦，肚子卻又顯出些不協調的肥胖。

他名為陸啟年，的確就是陸程的生父。真實年齡只有五十多歲。

在陸程的記憶里，陸啟年并不是一個好父親，他是一個爛人，爛到了骨子里。

對母親和自己家暴，喜歡不著家，酗酒，賭博，懶惰，沒有擔當。

這個男人已經失蹤許多年了，久到他幾乎已經要忘記了他的存在。

可就在一個多月前他突然接到電話，失蹤已久的父親現身了，就被關在醫院的精神科里。

據說是被千什慈善基金會的收容所給發現了的，于是查詢了他的身份，兜兜轉轉到了他這個直系血脈的兒子這里。

記憶中的最后一次見面，他喝了酒，打翻了東西，還拿走了存款。再往后他就消失在了陸程的生活中。

再見面時，他好似老了三十多歲，還患有阿爾茨海默癥，連他都認不出來。

他不得不繳納了一部分資金用于這位“父親”的住院費，雖然一多半的錢都暫時由千什慈善基金會來出，可這也讓他本就不多的積蓄雪上加霜。

而這個失蹤許多年父親的再次出現，他并未通知過家里人。

“謝謝你親愛的，謝謝你還愿意相信我。”

陸程攙扶著他躺到床上，過程中表情始終平平淡淡。

記憶里這位父親從來沒有對母親說過這么肉麻的話，一口一個親愛的，從來沒有。他只會表現出厭惡，與極度的不耐煩。

這位“親愛的”大概率是他在外面遇到的另一位不知名女人，卻絕對不可能是自己的母親。

所以，他真的是一位差勁到極點的人渣父親。

陸程自己都不清楚為什么還愿意給他交錢，或許只是想替母親來親眼看著這個人渣死在自己面前吧！

又或許，他需要千什慈善基金會之后提供的一份考核證明書，來向市里領取一筆救助金，向公司提交材料以換取特殊優待與快速提干機會。

“你要走了嗎？”

陸程拿起衣服披上道：“很晚了，我明天還要工作。”

病床上的老人表現出了極度的失落，但卻沒有再去鬧騰強行挽留。

“我有錢了，你不用再去做工了。”

陸程回頭看了他一眼，關門離開了病房，就見那名被千什慈善基金會請來的女護工正坐在椅子上刷手機。

“他這樣也許還有下次，你需要找個時間把廁所的門鎖拆了。”

“嗯，知道了陸先生。”

陸程轉身下樓，坐上了往家趕的地鐵。

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他來時乘坐的輕軌已經停止發車，他只能轉另一條線繞原路回去，路上的時間可能就需要兩小時。

地鐵內陸程抬眼看上方的時間，現在是11:28分，他需要坐一個半小時再換乘十號線到四號線，趕回去可能要到凌晨一點左右。

他這節車廂中只剩不到十名乘客，這個點乘車的基本都是加班的打工者，工作到深夜讓他們疲憊不堪，少有能聽到他們發出聲音。

唯一的聲源只剩車廂廣告顯示屏的新聞廣告。

聽著播報的新聞快訊，陸程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據可靠消息，公羊制造研發的安保機器人已結束測試階段，千什市政廳已經向公羊制造采購了第一批。準備投入警察系統試運營，用于更好的維護治安，保障市民的生命與財產安全。”

“井上科技與三江工業合作，投入研發的新型基因工程，取得重大階段性成果。”

“今晚11:45分將會有日全食出沒，天氣晴朗可以看的非常清楚，高樓頂觀看月全食位置最佳。”

“這次的月全食將會是百年難遇，月球的位置距離地球是一年之中最近的。”

“今晚的月全食會呈現紅色，會在00:00分時完全變成紅色圓月。”

“傳說里，紅月亮出沒都被視為不好的象征，不知道專家怎么看呢？”

“據說是，紅月出沒將有災殃。兆示人間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戾氣強;風云劇變，山河悲鳴，天下動蕩，火光四起。”

“當然，這些都是古人臆想出來的，完全沒有科學依據。隨著現代科學的發展，我們已經知道了月全食的原理……”

陸程緩緩睜眼看向上方的計時器，現在時間是11:56，他還要坐大概二十分鐘的車程。

掃視車廂，不知不覺間已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對面的窗外一片漆黑，反射著車廂內部，還有與他自己的影像。

他不由得凝視玻璃上的影子，影子也在凝視他。

那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一頭蓬松的黑色短發，略細的挑高眉，挺翹的鼻梁，帶著些刻薄的薄唇，一雙黝黑卻不明亮的疲憊眼睛。

11:57

“咔”

車廂內的燈光突然熄滅。

陸程疑惑的掃視左右，只剩一些廣告牌與計時器還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列車還在飛速的往前疾行。

也許是車廂的照明系統出故障了？

畢竟有些列車的確已經算是老物件了，算起年紀比他還要大上好幾輪。

一瞬間的驚慌很快就被他撫平了下來，陸程沒有隨意走動，而是繼續安靜坐在座位上等待燈光重新恢復。

借助著若隱若現的亮點，他還能隱約能看到對面反射的倒影。

也許是黑暗的視覺效果，他感覺對面的影子并不只是單純的存在在鏡子里，而是坐在他的對面。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在他的感受中，那影子并非平面，而是立體的。像是對面坐著另一個獨立個體的人。

但車廂之前他已經確認過并沒有其他人，他的對面更不存在什么人，只有一張空椅子，與一面倒影他的漆黑車窗。

11:58

“咔”

車廂的燈光在這時恢復了工作，光芒重新將整個車廂填滿。

他的對面空無一人，只有一張連排的橘黃色空長椅，倒映他影像的車窗。

印著微笑美麗護士的懸掛扶手輕輕晃動，列車依舊在地下隧道中飛馳。

陸程不由微微松了口氣，剛剛竟然會被自己的影子嚇到，是最近太累了嗎？

11:59

“咔”

整個車廂的照明燈光再次熄滅，只有計時器與指示燈還在亮著。

借著這點微弱亮光，陸程再次看到了對面坐著的人影，全身裹在陰影中只有隱約的輪廓。

那輪廓的確是立體的！

00:00

“轟”

疾行的列車猛地駛出了幽深密閉的隧道，窗外的地下停靠站點大廳散發出些許光亮。

更多的亮光照進了車廂，陸程不止看到了對面坐著的人影，在他的身旁，在斜對面的座位，在更遠處的座位……

黑色的人影占滿了整節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