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審訊室不久，在警察的帶領下，夏目信見到了此次前來“保釋”他出來的人——

身穿紅白巫女服、束著馬尾的青春少女，在這盡是些中年大叔的警署中相當矚目。

更遑論這名少女姿容出眾，警署亮堂堂的燈光，映照著她分外白皙的臉蛋。額前的幾縷發稍也在她的臉蛋上投出幾縷看不明晰的淺影，映襯她的清麗。

“夏目君。”見到他，這位巫女小姐就帶著淺淺笑意向他打了聲招呼，細聲細語的少女嗓音也很是好聽，比審訊室內的那些冷冰冰的訊問不知道動聽多少倍。

而且，包裹在紅白巫女服下少女柔軟的身姿，雙手交疊置于身前同他招呼的姿勢也甚是可愛。

夏目信被誤捕后的沉郁一掃而空了，他也微笑起來，打了招呼：“四月一日小姐，今日真是麻煩你了。”

少女姓「四月一日」，是個極為少見的姓氏，全名四月一日花見，讀法是「Watanuki Hanami」，很可愛。

明面上，她是「白鷺神社」的巫女，是「私立神代高等學校即將現役的女子高中生」，但實際上她還有另一層身份：她是一名「除妖師」。

正如夏目信，明面上他是「私立神代高等學校劍道部客聘劍道指導」，暗地里同樣也是一名「除妖師」——盡管是上周才剛入職的。

“不會麻煩的。”四月一日搖搖頭，纖細的嗓音無論怎么都是好聽，“應當是抱歉才是。夏目君的身份信息還未來得及上傳，今日才會被誤捕。”

“還真是沒上傳啊？我說呢。”

除妖師的身份雖說不能向一般人透露，可的的確確是個官方編制，隸屬于「陰陽寮」。并且，所行使的職責的確與警察有幾分相似。

警察同人作斗爭，除妖師則是對妖怪——一種掌握著超凡力量的生物。比方說，日本妖怪故事中知名的雪女，實際上，這種妖怪真的存在于現實中。

只不過或許是出于社會安定的考量，妖怪的存在被完全封鎖，一般人只會把這當故事來聽，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真相。

妖怪如此，那針對妖怪成立的除妖師一職，當然也是不能公開。

不過正常來說，雖然除妖師的身份是隱秘，但等到資料上傳之后，警察系統內應該也會顯示「特別行動人員」之類的來表明身份，防止除妖師因為各種原因被警察所拘捕——

比如說今天的夏目信。

他這次所涉及的事件：關于他5位前女友全都死了個干凈這事兒，其實就是與妖怪相干。

所以他才說事件特殊，無法對那些警察說明。

并且他正在追查此事，也是真的。只不過不是追查兇手，而是追查他的前女友「們」。

同四月一日一起走出警署，東京四月初的晚風當即迎面吹來，令夏目信感到一陣涼爽。

審訊室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那沉悶的空氣叫人難受。

“所以，夏目君，這件事你有追查到什么新的線索嗎？”走不出太遠，四月一日主動詢問起事情的進展來。

“當然有的。而且，我還有一個大膽的猜想。只不過還沒來得及和你講，就被警察抓捕進警署了。”夏目信聳了聳肩，回答了巫女四月一日的問題。

“嗯？這樣嗎？”聽到他的說法，身側的巫女停下腳步，向他投來好奇的眼光，“那現在請說一下吧。”

“嗯...怎么說呢...”

夏目信也跟著停下，一副思索的姿態。

“四月一日小姐，你也知道的，在上周入職除妖師之前，我也就是個普通人，甚至還不明白世間有妖怪存在。所以對于我的女友怎么總是巧合意外死去這事兒，我是實在想不通。

“直到因為上周的意外，知道妖怪的存在后，我才明白，原來這和妖怪有關。”

“是呀。”四月一日點點頭，“正是夏目君入職后，對此啟動調查，找到了新的線索，才發現原來她們五位的死和妖怪脫不了關系，還準確指向了那只在我們「陰陽寮」里記錄代號為「白狐琉璃」的妖怪。”

“嗯。可由此，又引申出新的疑問了——”夏目信沉思著，說道：“從身份上看，我的前女友...們，都是普通人，到底是什么緣由，才會讓她們都極為巧合地和妖怪、甚至是同一只妖怪牽扯上關系，然后死去？”

“顯然只能是因為夏目君了吧？畢竟，她們的共同身份就是你的女友。”

“是啊。”夏目信贊同，“也是因為這樣我才被警察懷疑嘛。那難道是我招惹了那位「白狐琉璃」？所以為了報復我，她才想著將我每一任女友全都殺個干凈？”

只是才剛說完這個猜測，夏目信就自我否定了：“琉璃，可是除妖師本部「陰陽寮」都特別關注的、將其評級為「S」的極度危險的妖怪，正常情況下，我一個普通人是絕不可能招惹到她的。何況她若是真要報復，將我殺了才更省事吧？”

“這的確是一個相當大的疑點呢。”四月一日也順著夏目信的說法往下。

“于是，帶著這個疑惑，我今天又重新調查了我的上一任女友——也就是最近死亡的，有了重大發現。也是我在調查的時候，被警察逮捕了。”

夏目信順帶著解釋了一下他今天被逮捕進警署這事兒。

“這樣呀...那夏目君的重大發現是...？”四月一日繼續問。

夏目信則是直視著四月一日的眼睛，一字一句，臉色極為認真：

“我發現我的前女友，她不是被殺害的，不是被妖怪琉璃殺害的，而是——她根本就是妖怪琉璃本身。”

“......”

不得不說，還真是個驚人的消息。

“誒——？”片刻的安靜后，四月一日驚訝地出了聲，少女的眼睛也瞪圓了，“夏目君的前女友就是琉璃？”

夏目信極為肯定地點頭道：“很不可思議，對吧？但是就是如此，我找到的所有線索全都指向這點——我的前女友，絕對是妖怪琉璃。

“而且，根據這個發現，我還做出這樣的大膽猜想——雖然因為時間的緣故難以調查了，但是你說，有沒有可能，其實不僅僅是我的前女友五號是琉璃，而是，全部？

“從前女友一號、二號，再到五號，看似死去的這些人，其實全都是琉璃？”

“......”

真的是極為大膽的推論，四月一日因此陷入沉默，現場只剩下夏目信的聲音，他在述說著他做出如此猜想的理由：

“因為現在這個世界，終究是屬于人類的呀！妖怪只是妖怪而已，它們根本無法和陰陽寮抗衡。所有的妖怪都只能潛藏在人類社會中，潛藏在陰影里，一旦被發現，迎來的就是陰陽寮除妖師的緝捕。

“就算是琉璃，就算她是S級的妖怪——事實上正因為她是S級，所以格外受到陰陽寮的關注。一旦有了她的蹤跡，陰陽寮就會出動，所以哪怕是她，也只能盡可能偽裝起來，隱藏身份。

“而我的每一任女友，剛好都是她的偽裝！她就是這樣隱藏在人類社會中的！

“只不過恰好被我遇上，我又恰好和她談了戀愛——不，或許這不能說是恰好——畢竟啊，人的品味總是有著其范圍，難以超出。

“我為什么會同那些女友交往？

“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將她們聯系起來，意外地發現了她們的共同之處。

“我的每一任女友，我都能極為恰好地與她們牽扯上關系，最終交往，那是因為那根本就是同一個人，不對，同一只妖怪啊！”

說到這的時候，夏目信的語氣萬分感慨。

他的心情可太復雜了。

誰能想到，自己的四位前女友...不對，上一任女友已經死了，所以是五位前女友，實際上只有一位？

算不算另一種純愛？

還有，到底該說是他對她愛得深沉，還是該說是她對他眷戀難分？

“身份能變，外在能變，可總有些東西變不了。她們身上，的確有一種讓我難以說清的熟悉感。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我才始終逃不出，不斷地和同一個她產生聯系。

“所以，我最終的結論是：這一系列的事件中，從我的前女友一號到前女友五號，其實，根本沒有兇手，也根本沒有受害者，死去的，不過是琉璃偽裝的替身而已。

“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琉璃自導自演的。

“這就是她隱藏在人類社會中的手段，通過不斷假死變換身份，掩蓋自己的行蹤，從而躲避陰陽寮的偵查！

“這樣就能解釋了，為什么我的前女友們都是一年時間就無故死去——因為她必須要頻繁更換身份！又為什么本該是普通人的她們，會這樣巧合地都同妖怪琉璃扯上關系——因為她們就是琉璃！邏輯上完全能解釋得通！”

最后，夏目信言之鑿鑿地為這一長段的推理畫上句號。

得到的是身邊人極為安靜的沉默，以及傍晚不時掠過耳畔的晚風。

“四月一日小姐？你覺得呢？”夏目信看向無聲的少女。

在即將降臨的夜色的映襯下，身邊巫女小姐的臉蛋帶著一種朦朧的美感。

“還真是大膽的猜想呀。”她伸起皙白的手指，撇去臉頰上被風吹亂的發絲，輕聲說道。

她的反應似乎有些過于平淡？

明明是這樣重磅的消息。

不過推理到此的夏目信，此刻內心中只有一種將真相抽絲剝繭而出的暢快感，不亞于在大夏天一口氣將一瓶冰鎮可樂全都喝下！

又或者換個有味道的比喻，簡直像是便秘4年一次拉了個干凈！

這種暢快感，讓他完全不計較這種小細節了。

此前總是死去的前女友，在他不明不白的人生階段里，可真真切切在他內心留下不小的傷痕。

交往一任死一任，誰不心慌？

要不是他成為了除妖師，還不知道要被蒙蔽多久！

現在真相在前，他只覺得一切都舒暢起來。他繼續開口，極為自信：

“的確很大膽，但我覺得，這就是真相——而且再讓我調查一段時間，我肯定能找到進一步證明我的前女友們全是琉璃的證據！”

“當真？”四月一日微微笑起來，反問他。

夏目信毫不猶豫地點頭：“肯定的。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我可以追尋妖怪的痕跡，就是這樣，我才加入陰陽寮成為除妖師的。”

“不得不說，還真厲害呀...”

「四月一日」望著身側，因為自覺接近真相而露出意氣風發的氣勢來的夏目信。

傍晚的夜色為他的側臉披上輕紗般的質感，而微明的光線，也在襯托著他眸間遮蓋不住的興奮勁，十分耀眼。

他的身上，不論是相貌，又或是這般自信的樣子，的確都帶著吸人目光的氣場。

“不愧是信君呀。”她贊嘆道。

“那當然。”夏目信依舊沉浸在這種快感中。

不過很快，好在他還沒蠢到如此地步，他終于還是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

他遲疑一下，后退半步，用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著身邊這位巫女小姐：“——等等，你叫我什么？”

信君？

這可不是四月一日會叫的稱呼。

打量著，只見少女的嘴角對著他勾起一抹極為好看的微笑，語氣也和往日那位輕聲細語的巫女小姐大有不同，而是顯得輕佻、又帶有一種不可言說的魅惑感：

“信君呀，怎么了？平常不都是這樣稱呼的么？”

“......”

一瞬間，夏目信的臉色凝重起來。

這熟悉的稱呼，還有這熟悉的腔調，一切都在指引著他，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答案。

他盯著少女的眼睛，細細打量著。

片刻后，他問：

“我該叫你彌生？還是該叫你千夏？或者是弓子？愛音？未來？還是說...

“...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