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問天此話說罷，院內已只剩顧芳與他二人，因為綠竹翁聽得發愣，便忘了關門，鴨子已跑出百來只去，這對于一個老人來說并不好捉。

“向叔……向天王，你二人承諾了什么？”屋內圣姑的聲音依舊老成，威嚴。

向問天已兀自進去，顧芳卻還在外面，見圣姑安然無恙，便又出來，硬要將顧芳迎進屋去，口中呢喃著：“小兄弟，我就知你是正人君子，快些進來暖和暖和吧，我好跟你講些話語。”

外面的確很冷，顧芳拗不過，已經坐到了輕紗外，不遠處。

二人圍著火爐，向問天端下茶壺，先給顧芳倒了一杯，正是燒酒，待他接下，便也自己喝了一些，正舒服地烤著爐火。

“可以講講你們的故事了嗎？”圣姑的聲音再次傳來，急促，急躁，顯然對此很感興趣。

“是！”向問天看了一眼顧芳，道：“不瞞圣姑說，我啊，一時犯渾，餓極了，居然去搶一個賣唱老者討來的錢，還差點弄出人命，要不是這位小兄弟及時出手相阻，我怕是一錯再錯，枉為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了！”

圣姑道：“這么說，是這位少俠扶你走向了正路？”

“正是！”向問天道：“不僅如此，我還把搶來的錢啊，寶劍啊什么的，都還回去了，那老者的錢本就是討來的，找起施舍的人來，別提多難！”

向問天說罷，又朝顧芳點頭，眼里滿是感激與歡喜，遂準備再添酒杯。

卻被顧芳攔住，他本也沒有喝一口這里的酒。

圣姑見狀，道：“不知少俠尊姓大名？”

顧芳淡淡道：“如果我說了，你會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你！”圣姑好像被觸碰了一下逆鱗，那古琴也噔噔幾聲，不過又很快平靜了下來，琴如此，人也如此。

便又道：“我就是日月神教的圣姑，我也不問你的名字了，你告訴我你的江湖地位便是。”

向問天眼神來回注視，期待著顧芳的發言。

顧芳道：“當然可以，鄙人華山小弟子而已。”

“你是華山的？”

這是兩句話，一句由圣姑說出，一句由向問天說出，不過他們問得都很快，幾乎是在顧芳話音一落的時候就已經開口。

顧芳道：“不錯。”

向問天道：“你就是顧芳？”

顧芳沒有說話，因為圣姑很快又道：“就是那個華山武功最高的弟子？”

向問天開懷道：“何止華山，全天下都是最高！”這顯然是在拍馬屁，因為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顧芳，那眼中的喜悅，簡直比搶了一百萬兩都要開心。

顧芳依舊不語，此刻圣姑也忽然沉默，她顯然不相信向問天的話。

向問天到底是看著她長大的，此刻說道：“圣姑啊，你覺得，我的武功如何？”

圣姑坦言道：“向天王的武功，怕是不弱于那些門派的掌門了。”這其實也實在是吹捧，起碼顧芳不這么認為。

卻見向問天起身，活動了筋骨，離那輕紗愈近，生怕圣姑聽不清他接下來的話：“我從不說謊，這位小兄弟，只一根竹竿，就破了我的獨創劍法，還將我打傷流血，而且，只用了一招。”

“什么招？”圣姑已坐得更直了些，估計眼睛也睜到了最大。

向問天又坐了回去，順便道：“這我當然不知，想來全天下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顧芳已經很暖和了，所以已經起身，向二人道：“多謝招待。”便要準備離去。

“請慢！”

圣姑竟走了出來，聲音也變得清脆如鈴，就好像少女，只見她頭頂紗笠，身姿綽約，亭亭玉立，本就是少女。

顧芳已看著她。

她便開始彎腰，幸好此時顧芳已到了她身后，向問天一驚，趕忙站起，喝道：“小心！”

不過圣姑也并未緊張，而是向前走了幾步，再次回頭，道：“你為什么躲？”

顧芳卻還在原地，道：“你要求我辦事，我當然要躲。”

圣姑道：“你知道我要求你干什么嗎？”

顧芳道：“我當然不知道。”

圣姑道：“連聽都不想聽嗎？”她的眼里已滿是渴求。

顧芳搖搖頭，道：“要不，我說些你愛聽的吧。”

圣姑道：“你說。”

顧芳道：“令狐大師兄現在很好，很好。”

“你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圣姑的話已經變得柔軟。

顧芳沒有理會她，因為他已經走出了門外，綠竹翁的竹簍里，也已滿是鴨子。

這才又回到院內，關好門，放出那許多黃精靈，有些氣憤的說道：“剛才那人，果真就那么放走了嗎？”

向問天在笑，笑得來不及回答。

圣姑看著遠方，淡淡道：“混賬，他若聽到你這樣說話，咱們三個怕是都已經死了。”

綠竹翁顫顫巍巍，轉頭看向遠處的竹林。

竹林里，顧芳已經走遠，他此刻突然很困，還很餓，畢竟走了一天夜路，又看莫大拉了半天胡琴。

所幸這里是洛陽城，他并沒有走了多久，便找到一家還算挺大的酒樓。

外面已飄起了細雪，許多人站在門口跺著腳，哈出的氣與酒菜的香雜糅在一起，這里就好像野地的篝火，大家聚在一起，無論什么樣的人都已捧著一杯熱酒。

顧芳混在人群中間，思考著莫大去了哪里，思考著晚上將要吃啥。

不過這種憂慮很快便已消失，因為在酒店的一隅，一個蒼然老者，分明已經蹲了許久，便是莫大，沒人會想到，一位衡山派的掌門人，就蹲最不起眼的角落，咂一口酒，拉幾下琴。

琴聲極低，也許只有顧芳聽到了音跡，此刻他便穿過眾人，走到莫大跟前，道：“莫師伯，這里有雅間的。”

莫大笑了，笑得很是驕傲，又朝里摸出半拉銀錠，道：“當然有雅間，我請客！”

便即起身上樓，邊走邊道：“我也只拉了半天的胡琴。”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顧芳已經接著道：“便已經賺了這好些錢，白天那人，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