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困獸猶斗

鐵鏈在黑暗的牢房中叮當作響。

廁所里的尿臊味、牢房里的汗味和恐怖氣氛形成的瘴氣，與腐爛的稻草散發的甜味交織在一起。水從樓上滴下來，落在古老的大理石藝術品上，這些精美的藝術品現在被苔蘚和藻類弄得一團烏黑。

這里潮濕而悶熱。遠處傳來的海洋氣息對囚犯們來說是殘忍而又折磨人的，這是在提醒他們再也嘗不到自由的滋味了。囚犯中的深水派基督徒和銹圣教徒有時會大聲祈禱，但大多數人都靜靜待著，養精蓄銳。

外面的大門發出咔嗒聲，有人來了。腳步雜亂，人來得還不少。

一些囚犯驚訝地抬頭看了看。上面沒有人群跺腳的聲音，也沒有士兵們為血腥的角斗游戲吶喊的聲音。然而，監獄的大門還是被打開了。囚犯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們等待著，希望這些人的到來與自己無關。他們祈禱自己能再多活一天。

看守們一起闖了進來，他們仗著人多勢眾，互相壯膽，擠過狹窄的走廊，走到最后邊那個銹跡斑斑的牢房那里。其中幾個人拿著手槍，一個人還拿著一根電棍，搞出噼里啪啦的電火花，這是監獄訓導員的工具，但他對怎么使用并不在行。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恐怖的氣息。

管鑰匙的看守透過鐵欄桿察看著。這只是又一個昏暗、悶熱的牢房，地上散落著稻草，發霉的氣味彌漫其中。但在牢房的角落里，有個不同尋常的東西，一個巨大的陰影，像深淵般深不可測。

“起來，狗臉怪，”管鑰匙的看守說道，“有人要找你。”

山一般的陰影沒有任何反應。

“起來！”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在相鄰的牢房里，有人發出帶著濃痰的咳嗽聲，聽起來像得了結核病。一名守衛低聲說道：“他死了。終于死了?？隙ㄊ撬懒?。”

“不，這東西從來不會死?！惫荑€匙的看守拿出他的警棍，敲擊著鐵欄桿，“你現在馬上給我起來，否則有你好受的。我們會用電刑。你想不想試試？”

角落里的東西置若罔聞，也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他們等待著。幾分鐘過去了。又幾分鐘過去了。

最后，一名看守說：“他沒氣兒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了?！?/p>

“完了，”另一個人同意道，“黑豹還是把他殺了。”

“這么長時間才死?！?/p>

“害得我輸了一百塊錢。上校還說六只黑豹都擋不住他……”一個看守遺憾地搖了搖頭說，“要是賭他死了，我就賺了。”

“你們可從沒見過這些怪物在北方邊境是怎么戰斗的?！?/p>

“要是我見過，我就不會下注押這個狗臉怪會贏。”

他們都盯著那尸體看著?！昂冒?，現在他成了一堆爬滿蛆的肉，”第一個看守說，“上校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會不高興的。把鑰匙給我。”

“不，”管鑰匙的看守凄厲地說，“別相信他，那些狗臉怪是惡魔的后裔。這是大清洗的開始。圣奧爾莫斯看見他們來了。他們不會死，除非末日洪水來臨。”

“老東西，把鑰匙給我?！?/p>

“你還是別靠近他?！?/p>

第一個看守用鄙視的眼神看著他?！八皇菒耗?，即便他是個強化人，也是由肉和骨頭做的，和你我一樣。你撕碎他，拿槍把他打成篩子，他一樣會死。他并不比為神軍戰斗的娃娃兵更刀槍不入。把收割者們叫到這里，看看他們是否需要他的器官，至少我們可以賣血，半獸人的血是干凈的?！?/p>

看守將鑰匙插入鎖孔。加強過的鋼做的柵格吱吱作響滑到一邊，整個牢籠是為囚禁這個怪物專門設計、加裝的，里面還有一套鎖，用在已經生銹的牢房原本的鐵欄桿上。這些用于對付一般人來說足夠了，但根本關不住這個可怕的科學和戰爭的混合體。

門開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看守走向尸體。盡管是他自己要進來的，但他仍能感到自己因為恐懼而頭皮發麻。即使死了，這個生物仍然散發著巨大的恐怖氣息?？词卦娺^他那雙巨大的拳頭將一個人的腦袋砸得粉碎的場景，也見過這個怪物跳起六米高，將尖牙咬入一只黑豹的頸動脈。

他雖然蜷縮著身體，但還是身形巨大。生前，他是一只巨獸，像高塔一樣睥睨眾生，但最具殺傷力的還不是他的體型。十幾種掠食者的血液都在他的血管中流淌，他身上的DNA更像是一種致命的雞尾酒，一種混合了老虎、公狼、鬣狗和其他未知之物的DNA。這是一只完美的生物，從血液開始，就被設計成追殺、決斗和殺戮的絕佳機器。

雖然走起路來像個人，但當他齜牙時，露出的是老虎的獠牙；豎起耳朵時，是豺狼的耳朵在傾聽；嗅著空氣時，是一只緝毒犬的鼻子在尋味。這個看守曾經多次在角斗場上見過怪獸戰斗，他寧愿赤手空拳面對十幾個手持大砍刀的人，也不愿面對這個屠戮颶風。

看守站在他身旁看了很久。他沒有一絲氣息，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還活著的跡象。曾經強壯、充滿活力和致命的狗臉怪，現在只是留給收割者的一堆肉而已。

他終于死了。

看守蹲下來，用手撫摸怪獸的鬣毛。“可惜啊，你曾是棵搖錢樹。本來是想看看你和我們的科伊狼車輪角斗，那將是一場好戲?！彼f道，“真是可惜?！?/p>

在黑暗中，一只金色的眼睛閃耀著邪惡的光芒。

“確實可惜。”怪獸低聲咆哮道。

“快出去！”管鑰匙的看守大聲喊道，但已經太遲了。

一個黑影猛地抖了一下身子。隨即他身邊的看守就撞到墻上，然后像一攤泥一樣倒在了地上。

“關上大門！”

怪獸咆哮著，鐵欄桿咔嚓一聲關上了。管鑰匙的看守拼命想重新鎖上牢房門，但只能跳了回來，因為怪獸向欄桿撞過來，他咆哮著，虎牙暴露無遺。

鐵欄桿都被撞彎了，看守們從腰上拔出電棍。藍色火花四濺，他們一邊用電棍擊打怪物和鐵欄桿，試圖阻擋他，一邊與管鑰匙的看守一起奮力關閉加固過的第二道門。他們摸索著掏出手槍，這些老練的殺手被怪物的怒吼嚇得不知所措。怪物再次撞擊鐵欄桿，銹跡斑斑的鐵欄桿發出嘎吱聲，彎曲變形。

“欄桿撐不住了！快跑！”

但管鑰匙的看守穩住身形，又試著把第二層加強牢籠的鎖鎖上?！拔揖鸵晒α耍　?/p>

怪物將一根生銹的鋼筋從固定槽里拔了出來，通過欄桿縫隙猛擊管鑰匙的看守。鋼筋砸向他的腦袋，他倒了下去。其他看守倉皇而逃，沿著走廊狂奔，大聲呼救。

怪物繼續有條不紊地拆掉更多的鋼筋。其他囚犯都在尖叫，呼喊著向怪獸求救，希望怪獸發發慈悲放了他們。他們的喊聲在監獄里回蕩，像是被困的鳥兒一樣。

第一層鐵欄桿被拆掉了，怪物來到了第二層牢籠。他推了推門，鎖上了。怪物低吼著，蹲下身子，一只巨大的拳頭穿過鐵欄桿。他伸出手去，伸向管鑰匙的看守的腳，把那人拉到了近前。

片刻之后，怪物手里握著鑰匙。他把鑰匙插入鎖中，咔嗒一聲，鎖被打開了。門發出刺耳的聲音，滑開了。

這個名叫圖爾的囚犯，拿著牢房里的鋼筋，一瘸一拐地沿著牢房走廊走到樓梯口，爬到了一片明亮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