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無求品自高

——深切緬懷曹先擢老師

晁繼周

得知曹先擢先生去世的消息，我很悲痛。我和他相識已有半個多世紀，此刻，他的音容笑貌浮現在眼前，件件往事縈繞在腦際。

我在北大中文系讀書時，先擢老師已在中文系任教，我們有師生之誼。后來他在教學之外從事辭書編修方面的工作，我也調到社科院語言所詞典室，又成為辭書方面的同行，常有業務上的問題向他請教。1986年他調到國家語委做領導工作，辭書學會成立后又任中國辭書學會會長和名譽會長，我任該學會語文詞典專業委員會主任，有更多機會聆聽他的教誨。1999年，《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修訂工作開始，我和韓敬體做這次修訂的主持人，先擢老師被聘請為審定委員會主任，在長達六年的時間里，他和我們一起，把精力投入到《現代漢語詞典》的修訂工作中。

曹先擢先生對《現代漢語詞典》有很深的感情，給予很高的評價。他常說起，上世紀60年代初，是他親手把《現漢》的試印本送到王力等教授手里征求意見的。他認為《現代漢語詞典》編纂出版是中國辭書史上的大事，要加強對《現漢》的意義及編寫經驗的總結和研究，做好《現漢》的修訂工作。2002年，我和他合寫了題為《〈現代漢語詞典〉的歷史地位》的論文，在辭書學會的研討會上宣讀。論文指出：《現漢》是第一部確定現代漢語詞匯規范的詞典。在它之前還沒有這樣的詞典；它以后的同類性質的詞典則是沿著它開辟的道路在某一些方面加以改進的。從這個意義上說，《現漢》是漢語辭書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論文從收詞、釋義、注音幾個方面論述了《現漢》同以前的詞典（如《國語辭典》）相比較所取得的成就。同時指出，《現漢》為推廣普通話、促進漢語規范化服務的宗旨和科學精神都要求它不斷與時俱進，攀登新的高峰。《現漢》要通過不斷修訂，完善自己，跟上時代的發展。主要是向兩個方面提高：及時反映語言的發展，及時吸收語言研究的新成果。論文在這里詳細論證了全面標注詞類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現漢》第5版修訂工作起步時，我和韓敬體到先擢老師在方莊的寓所去拜訪，聽取他對修訂工作的意見。因為是師生，談話氣氛很放松。先擢老師第一句話就是：“‘警察’丟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怎么丟的。”這里有個小故事：《現漢》第3版修訂時，漏收了一個常用詞“警察”，被人發現指出后馬上補上了。先擢老師從這件事情說起，是告訴我們詞典修訂工作要有計劃，有章法，有步驟，有分工，有檢查。《現漢》第5版修訂，就是分為補收新詞新語、標注詞類、貫徹國家有關規范標準、吸收專家和讀者意見幾個方面，有條不紊地進行的。以曹先擢先生為主任的審定委員會開過多次會議，每次會議都有中心議題，由主任主持討論。修訂稿在最后一次審定委員會上通過后才交稿。《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得到專家和廣大讀者的肯定，獲得首屆中國出版政府獎。這個成績的取得，與以曹先擢先生為主任的審定委員會的指導和把關分不開。

先擢老師不僅學識淵博，而且為人謙和，作風正派，給后來人做出表率。記得有一次辭書評獎，我負責語文辭書小組。初評中，有一本參評辭書未獲通過。由于這本書的作者比較有影響，參評書未在小組通過，我有一定壓力。我向先擢老師匯報了這一情況。先擢老師態度極平靜，他問我：“繼周，你現在還有所求嗎？”我不知何意，如實回答“無所求”。他用深沉的語氣對我說：“這就好。我送你一句話：人到無求品自高。按評獎程序進行吧。”簡短的話語，不僅是指導我工作，還使我思想得到升華。

曹先擢先生與世長辭，中國辭書學界失去一位領頭人，我失去一位好老師。讓我們化悲痛為力量，做好辭書的編纂、修訂和研究工作，以更多更好的成果告慰先生在天之靈。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