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酒，一直喝到天色發(fā)亮。

牧武走出屋子，站在一塊陡峭山巖邊上，微寒的晨風令他精神一震，對著東邊的魚肚白，伸了個懶腰。

這個時代的酒度數(shù)很低，很難醉倒一位大宗師，所以喝了一夜的酒，牧武依舊清醒。

“牧長老倒是頗有閑情雅致。”風雷門主走到牧武身側，打了個哈欠說道。

“讓你幫我聯(lián)系附近的綠林一帶的事情如何了？”牧武問道。

“大半都已經(jīng)送過消息了，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摻和這攤渾水。”風雷門主回道。

“這樣啊！接下來我要出趟遠門，快則三五日，慢則半個月，這段時間，你繼續(xù)召集綠林同道造勢。”牧武說道。

‘出遠門？’

風雷門主聞言略略一驚，以大宗師的腳程，半個月時間，即使算上來回，能去的地方也太多了。

“好。”心里這么想著，但他嘴上還是答應下來。

“好，都交給你了！”

牧武說完，前踏一步，從山上飛身躍下。

以大宗師的功夫，在平地之上全力奔跑，一撲之下，能去到三十米開外。

但這種速度就和普通人百米沖刺一般，對心肺負擔極大，不可持久。

嘭！

牧武將一塊巖石踏出蛛網(wǎng)狀的裂紋，碎石飛濺，還未落下，他就已經(jīng)掠到了十多米開外的地方。

武道高手，氣息綿長，對自己的每一寸皮肉、筋骨，都了如指掌。

民國時期，不少北京、天津一帶的拳師，外出拜訪友人，經(jīng)常趁夜而行，徒步數(shù)百里。

花上一晚上的功夫，就能從北京走到天津，有的時候，火車未到，人已先至。

牧武趁著天氣尚涼，掠地而行，遇山翻山，遇河渡河。

走了一天一夜，從清晨，走到第二天清晨，趕了六百多里路，終于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千年古都，洛陽。

洛陽居天下之中，因地處洛水之陽而得名，也是數(shù)百年前唐朝的首都。

即使在北宋，它不復數(shù)百年前的繁華，但依舊有著不同尋常的地位——歷代宋朝皇帝都埋葬在洛陽鞏縣。

后世的宋朝帝陵被多次盜掘、毀壞，變得殘缺不全。

但現(xiàn)在北宋還處在國力鼎盛時期，帝陵有士卒駐扎看守，完好無損。

但，這些士卒多是一些戴罪立功的賊配軍。

畢竟，這里也不是什么軍機重地，遼國、西夏的武道高手，也沒有潛入此地的動機。

對于江湖人來說，就算真心想要錢財，去打劫地主豪強，也比刨皇陵，發(fā)死人財來的好。

牧武繞開守衛(wèi)士兵，翻進陵園之中，后世的北宋陵園占地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約有三百余座陵墓，自然不可能只是埋葬皇帝。

除了八座帝陵之外，還有皇后陵、皇室宗親墓、名將勛臣墓，比如著名的包青天包拯之墓也在其中。

牧武秘密潛入其中，為的就是這一代的皇室宗親墓。

他找到當今官家兄長的陵墓，在【音波感知】的幫助下，找到入口，通過墓道進入地下玄宮當中，皇室宗親的地宮不大，很快牧武就找到了棺槨。

他沒有開棺，只是閉上眼睛，輕輕敲了敲棺材板。

下一刻，他睜開眼睛，面色駭然。

——棺槨里面空空如也。

一時之間，牧武都忘了呼吸，身形僵在原地，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念頭。

“也許只是巧合，孤例不證。”

他強壓下心中繁雜的思緒，復而檢查了當今官家的兩位弟弟的棺槨，也是如此。

好嘛，這下實錘了！

“當今官家，該不會是在拿自己兄弟練什么邪術吧？”

這個事實令牧武一下子思緒翻涌，他不由得回憶起了那日離開汴京時見到的溫和中年男人。

如果不是牧武提前知道他是當今天子，最多也只是會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富家翁。

“真是心狠手辣啊，居然連自己的兄弟都下得去手。”

牧武心中對當今官家最后一絲好感也蕩然無存，源于前世孤兒的經(jīng)歷，牧武最為厭惡的就是對家人下手的人。

“算了，先回須城縣吧，此事還要從長計議。”

。。。

數(shù)日之后，牧武一腳踹開關押終南翁柴房的大門。

“老頭，還活著嗎？”

此時的終南翁手上的傷勢已經(jīng)愈合，從外表只能看出一道淺淺的傷疤，但內(nèi)里肌腱可沒那么容易復原。

牧武估計，對方現(xiàn)在應該能做一些不費力的動作，但發(fā)勁打人恐怕不行。

這樣正好。

刺眼的陽光照射進昏暗的柴房，終南翁不由自主的瞇起眼睛，待到適應光線之后，他才看清來人的面容。

老漢瞳孔一縮，佝僂的身軀下意識的一顫。

“看來你認識我，這就好辦了。”牧武見狀大笑起來。

“當今天下，不識牧大俠之人恐怕不多。”老漢聞言苦笑一聲。別說他本來就算計過牧武，如今就算和牧武沒有關聯(lián)之人，也很難認不出他。

趙氏商會為了挑動風云，特地用道法將牧武的長相傳遍各大州府的分會，很難說這背后是不是有官家的示意。

總而言之，牧武的名頭在江湖綠林中幾乎已經(jīng)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

以往也有被趙氏商會認證天下第一之人，但大都不得善終。

畢竟，大宗師強歸強，但還沒到武圣那種無視一切的程度。

“不知，牧大俠找小老兒有何貴干？”老漢問道，他這段時間已經(jīng)想明白了，牧武既然留著他這么多天，肯定是有用的。

“你就不怕我是來殺你的？”牧武饒有興致的問道。

“如果來的是韓大俠，小老兒或許還有幾分擔憂，但既然是您，那小老兒自問沒那本事，還需您親自動手。”

終南翁規(guī)規(guī)矩矩的答道。

“哈哈。”

牧武聞言頓時笑了起來，伸手拍打老漢的臉。“很好，你很聰明，識時務，我喜歡聰明且識時務的人。”

“我聽說這八百里梁山泊水匪橫行，稍微險惡一些的湖泊，都有水寇盤踞，和周邊漁村勾連，可有此事？”

“不錯，正是如此，就連小老兒手下也有一伙人，大概有個一兩千，算是一路不大不小的寨主。”

“嗯，你繼續(xù)。”

牧武早就知道了這件事，點點頭道。

“像小老兒這等人數(shù)的水寇，梁山一帶，大概還有數(shù)十伙。”

“最大的還是兩伙勢力，一位是鐵臂龍王，手下嘍啰足有三四萬之多，乃是梁山第一大勢力。據(jù)說此人金剛羅漢下凡，一身銅皮鐵骨，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不過小老兒曾見過他動手，認出他幾分跟腳。”

“此人練的乃是密宗護教功夫，力大無窮，開碑裂石只若等閑。”

“而另一人號稱覆海蛟王，民間傳聞此人乃是蛟龍化形，本在山中修行，有五百年道行，后來遇神仙點化，化作人形，有翻江倒海的能耐。”

“小老兒無能，看不出對方的跟腳，或許是術法手段。”

“不知牧大俠打聽這些……”

“這梁山乃是一塊風水寶地，我有意在此嘯聚，不知你可愿追隨于我？”牧武問道。

“承蒙牧大俠看重，小老兒愿為執(zhí)鞭墜鐙，鞍前馬后！”終南翁毫不猶豫的俯身下拜。

。。。

“你真要在梁山泊落草為寇？”風雷門主眉頭皺起，對著牧武問道。

“怎么，有什么問題嗎？”牧武反問道。

“沒什么。”風雷門主嘴上說著，但內(nèi)心深處不由得沉思起來。

在他看來，牧武其實是武德司的人，因為武功高強，加之救了官家的女兒，立下大功。

所以被派往江湖攪動風云，為的就是挑起江湖爭端，消耗武林中人的力量，無論怎么樣也不該落草為寇啊！

等等，莫不是朝堂之上黨爭越發(fā)激烈，這人其實是為了在廟堂之外積蓄力量，作為一只奇兵！

也難怪他會這么想，北宋優(yōu)待士大夫，官員泛濫，但是職位有限，即使官員之間也有頗多沖突。

北宋中后期，黨爭的激烈程度已經(jīng)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完全可以用一個笑話來形容

——神宗時期，三位被貶的官員在驛站碰巧相遇，他們相互談起被貶的原因，一位官員說，“我被貶是因為我支持王安石。”

另一位官員說，“我被貶是因為我彈劾王安石。”

最后一位官員說，“我就是王安石。”

風雷門主雖然不算蠢人，但他所處的地位決定了他對于朝堂上發(fā)生的事只能知道個一鱗半爪，也難怪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了。

“既然，牧長老……”

說到這里，他干咳一下，似是覺得這個稱呼有些生疏，于是換了個叫法。

“牧兄弟有此意，我自然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風雷門主說道。

他作為風雷門掌門，自然要為門派考慮，若是能攀附朝堂上的一位大人物，對門派自然受益無窮。

牧武雖然不清楚風雷門主為什么愿意轉換態(tài)度，但有人幫忙，他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有閣下相助，寨主真是如魚得水，如虎添翼啊！”一旁的終南翁吹捧道。

“行了，少拍馬屁，人數(shù)什么的都清點好了嗎？”牧武說道。

再終南翁納頭便拜之后，牧武便帶著他回到寨子，清點財庫。

寨小人少，沒過多久就出了結果。

終南翁手下武器約莫八百來件，都是尖刀匕首，沒有甲胄，連弓都沒有幾把，最重要的船只有一百多條，都是小舟。

而底下嘍啰大概有兩千左右，其中可戰(zhàn)之兵不過近千。

雖說是可戰(zhàn)之兵，但大都因為常年營養(yǎng)不良，身材瘦小，但基本都通曉水性，性格彪悍，能提刀子砍人。

終南翁又當著眾人的面，宣布了投效牧武之事，底下嘍啰大都沒什么意見。

只要頭領為人處世過得去，那跟著誰都是混飯吃。而且，牧武在賣相上，就比終南翁這個老頭強上許多。

牧武對此也不甚在意，現(xiàn)在自己是寨主，有著大義名分。

再在打上幾場勝仗，底下嘍啰估計就會把終南翁拋之腦后，威望自然而然就建立起來了。

當然，牧武真正放心信任他們的原因還是偉力歸于己身。

就這些常年吃不飽飯，連一件正經(jīng)盔甲都沒有的水匪，就算一千多人齊齊反叛，以他一己之力，就足以將其鎮(zhèn)壓。

“陳兄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牧武突然轉頭看向陳廣。

“啊……”

陳廣沒想到牧武突然會和自己說話，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我有意在梁山一帶嘯聚，免不了和綠林同道對上，不知陳兄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牧武耐下性子，重新解釋了一遍。

“這……”

陳廣遲疑片刻，想到自己還欠牧武一個人情，還是點點頭道。

“這倒是小事，只是我只能代表自己，并不能將太玄寨牽扯進來。”

“無妨，只要陳兄弟愿意助我，我就心滿意足了。”牧武說道。

“我風雷門也愿加入，我手下一些弟子也要磨練磨練。”風雷門主見狀，覺得自己似乎下注太少，干脆一咬牙表態(tài)道。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牧武眼睛一亮，雙手一拍道。

相比綠林匪寇，江湖門派的優(yōu)勢在于弟子更加精銳，質(zhì)量更高。

現(xiàn)在的風雷門，雖然剛剛經(jīng)過一場內(nèi)亂，但也變相清除了門內(nèi)的一些山頭，權利大幅度集中在門主手里，更方便他調(diào)動門內(nèi)弟子。

牧武盤算了一下，自己手下的勢力，頂層有自己和風雷門主兩位大宗師，以及韓玉和陳廣兩位宗師。

中層戰(zhàn)力有終南翁和關白鶴，還有一眾風雷門弟子。

底層戰(zhàn)力，也有上千嘍啰。

這樣一伙勢力如果擰成一股繩，別說嘯聚山林，就算是打破府城，掠奪一地也絕對夠用了。

當然，這只是幻想罷了，自己要是敢開口說要攻打府城，除了韓玉有可能跟隨外，其他人立馬就會散掉。

即使這個世界的大宋已經(jīng)爛到了骨子里，但在眾人心中，依舊是統(tǒng)治一百多年的神州正統(tǒng)，麾下大軍百萬，占據(jù)大義，輕易冒犯不得。

‘飯要一口口吃，任務要一步步來。’牧武在心底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