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臭蟲！”
當那枚陀螺脫離李維的指尖，轉著優雅弧圈將要落地時，波多奧存蓄的勁氣終于伴隨著怒罵一同爆發。
此刻，他不再是那個自認氣度深邃的大人物、上位者，
而是回到某個雨夜，變成指縫里塞滿煤泥、為了搶回屬于自己的面包能把工友推進鍋爐的鏟煤工人。
他當時很餓么？不不，事實上他才吃過夜宵不久。
和工友有舊仇嗎？應該也不是，因為那頓夜宵就是工友請的。
但波多奧還是推了那一把，為了塊粗糧面包做掉了最要好的“朋友”。
很多年后，享受過奧菲爾德家族賜予的無數片抹了最上等黃油、夾著特品培根的精糧吐司，波多奧依舊忘不了那晚奪回來的面包。
那是他的體面，他的尊嚴，是他獻祭靈魂與肉身于奧菲爾德家族的意義所在。
但他搶回來的面包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下城區的賤民醫生踐踏了，他被調侃、被戲弄、被剝奪了保留臉面的權利。
就連被老彼得砍得如此狼狽，波多奧的怒氣也遠不如現在的十分之一。
此時此刻，去他媽的奧菲爾德太太的請求，去他媽的希里昂和貨物...
“我一定會讓你在無盡懊悔中咽氣，我保證！”
這是波多奧閣下為了自己立下的誓言，緊接著是為踐行其而付諸的行動。
一陣更大的雨勢降臨在滿目瘡痍的房間內，失控的勁氣劈開了沉悶的空氣。
躺在正中間的兩名壯漢打手來不及悶哼，被躍擊的波多奧踢掃而飛，如肉泥般撞上墻壁，又緩緩癱軟墜地。
砰砰——
整棟診所的建筑低咳了兩聲般，墻面、樓板、煤油燈罩上，淅淅索索的灰燼接連不斷飄下，卻沒有一縷落在波多奧的身上。
飛掠中的波多奧抽出了那柄鐫著繁復紋路的佩劍，劍光切開懸掛的煤油燈、低矮的醫治價目牌，向著那張可惡的臉劈去。
波多奧的含怒一擊，遠遠超出之前的破壞力，劍尖與空氣摩擦后高溫，點燃漫天濺射的煤油。
而先前身形鬼魅、預判驚人的李維卻呆立當場，直愣愣睜著的雙眼里火光越來越亮、越來越近。
嗤——
李維的身體如同干癟的麻袋一般，被這攜雷霆之勢的劍鋒劈開。
那張俊俏、木訥的可惡面容上，一條筆直的血線撐破額頭和鼻梁，血液爭相涌出。
“呼——”
最討厭的臭蟲被自己劈開，酣暢的舒爽感順著劍柄、手臂，傳遍了波多奧的全身，甚至不亞于他第一次在奧菲爾德太太身上獲得到的滿足與愉悅。
躍起、劈擊，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直至此時，被劈開的煤氣燈罩才堪堪落地，碎響聲在寂靜的診室里格外刺耳，以至于蓋住了波多奧沉重心跳與喘息的同時，
也蓋住了陀螺在地面旋轉時，發出的沙沙聲。
“......”
波多奧目光中的狂亂被冰封，死死鎖定在保持站立姿勢的李維臉上。
不用低頭他也知道，第二枚銀質陀螺已經轉起來了，并且均勻、平緩的沙沙聲沒有衰弱下去的跡象。
但他可以確定，自己砍中的那劍，絕對在陀螺落地之前...
“怎么不踩了？”
兩道聲音，整齊劃一的響起。
左右兩半的“李維”同時開口，翹起的嘴角在劍痕處拼合成一個完整的笑容：“不要緊，我還有?！?
說著，右邊的“李維”掏著褲兜，摸出第三枚銀質陀螺，然后是第四枚、第五枚...
看著相互碰撞卻沒有聲音發出、更沒有被撞飛歪倒的遍地陀螺，波多奧只覺得渾身的繃帶像是觸手般越勒越緊，裹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驚不驚喜？”
李維扭了扭脖子，幾乎要裂開的兩半軀體被莫名捏合。
此時再如何癲狂，波多奧也知道自己早已落入那個千防萬防、所謂“高階幻境術法”的陷阱當中了。
而且中招的時間點絕非第二枚陀螺，應當是第一枚，甚至更早？
想到那些鬼魅的閃躲和詭異的預判，如果是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中，那一切似乎合理了起來...
波多奧聲音干澀，艱難開口：“你什么時候施展的幻境？”
李維想到前世某句典中典的臺詞，眨了眨眼笑道：“你什么時候產生了我沒有使用幻境的錯覺？”
...
“是我的錯覺么？”
真理會總部，一樓休息室內，靠著窗瞇眼小憩的副會長菲揚閣下似有感應般睜開了雙眼，目光望向窗外。
他的詫異驚動了身邊的跟班，有人好奇地湊了過去，扒拉開百葉窗向外望去：“讓我看看是什么錯覺...”
啪！
響亮的巴掌與后腦勺交匯聲響起，隨后是菲揚有些激動的聲音：“滾一邊兒去?！?
將窗戶邊湊熱鬧的眾人扒拉開，菲揚隔著百葉窗的縫隙看去，一道白色身影出現在對面路口，正四處張望著。
那兩根綁扎齊整的辮子似乎因為劇烈跑動而散落在肩頭，即便隔著老遠，菲揚也能清楚數出來那人臉上的雀斑。
“薔薇小姐？”
菲揚莫名的激動起來，如果自己的腦子沒有因為過度思念薔薇小姐而產生某種錯覺的話...
這似乎是薔薇小姐第一次出現在真理會的總部。
而薔薇小姐認識的真理會成員，除了老大...咳，除了尊敬的、年老的會長大人以外，似乎就只有我了啊。
破案了，薔薇小姐專程來真理會探望我。
口哨聲、嬉笑聲在休息室內響起，一向以瘋狂、莽撞示人的副會長大人，竟然罕見的有些靦腆與羞赧，那挺拔的鷹鉤鼻上如同擦了些脂粉般，些許泛紅。
在小弟們手忙腳亂的打理下，菲揚穿上代表身份的術士風衣，施施然迎出了樓外。
馬路對面，薔薇小姐的雙眼第一時間亮起，目光遙遙落在了菲揚的身上。
真是來找我的。
菲揚如同吃了一劑定心丸一般，腳下的步伐也更加踏實、自信。
“薔薇小姐，是...華夫餅吃完了嗎？”
第一次被心目中的白月光找上門來，菲揚居然緊張到找不出合適的開場白。
薔薇小姐因為一路小跑而有些發紅的小臉微微怔住：“華夫餅...哦對對，李維大夫需要華夫餅！”
“......”
就在菲揚笑意僵住時，薔薇小姐拍了拍額頭：“不不，不是什么該死的華夫餅！李維大夫需要您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