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子,搞快點嘛,螞蟻食桃酥咯。”
“曉得嘍。”
竹樓里傳來季老先生的聲音,晏翛應了聲,才驚覺季老先生同他講的是家鄉(xiāng)話。
順著竹林里的青石板磚而下,在青灰色的天幕中,溇灤山脈變得可愛起來。
這時候,跟在季老先生身后的晏翛才借機窺伺這熙岸山城。季老先生所住的這座山,山城中人都叫它峣山。山有兩鋒,全披著碧青的篁竹。除了季老先生,這山中再無別的人了。南峰頂上倒有座祈年殿,殿內(nèi)供奉的是洛神。出了峣山,眼中現(xiàn)出了臥在薄霧中的山城。古樸的建筑向遠處延伸,頗像稚子將塵土胡亂地灑在一灣清潭中。再向上,便是祭壇。
“季伯伯,前面的山,你們稱呼它為什么?”
季老先生順著晏翛的目光瞧了瞧,“它啊,從前并沒有名字,就是一座黃土堆,那大風一吹,沙塵吹得滿城都是,……嘿……后來有個糟老頭子領著他的女娃娃到山上建了個小木屋,就在那里種樟樹,種了十一年。終于把黃土給拴住了,漸漸地就有人在那上面建了屋子。人們都叫它泉青。”
“那老先生如今哪去了呢?”
“那老鬼林澍棐偏是閑不住的料又搬到溇灤山脈在泉青后灤那一支去了。說是種篁竹,來我這峣山偷了不少竹根,也不到我那院里喝杯燒酒……”
季老先生講著老友的舊跡,晏翛只靜靜地聽著這些他在陽城從未聽聞的趣事。
泉青,山城與峣山連成一線,泉青背后濤濤的莫江聲勢浩蕩地襲來,卻終究不能翻越高山,像潰敗的軍士倉皇地向泉青兩側逃遁,最后在峣山后匯合,恰將三者環(huán)繞起來。再向外,便是溇灤山脈了,它仍是環(huán)了水,圍了城,左支稱溇,右支稱灤。因此這兩側的水也被山城中人稱作溇水,灤水。那種樹的林澍棐老先生已在灤山山脈種了五年的篁竹……
漸漸地穿過了小城。
“季老頭,帶燒酒了沒?”
晏翛抬頭便見一身藏青苗服的少年郎環(huán)著胸斜倚在腳店的圍欄上。身后還跟著只有又叫又跳的小狗。
“混小子,雩祭的日子,還想著喝酒,向你太爺討去吧。”
季老先生說著揚起手作勢要教訓這無禮的后生。謝獻則賠笑著往后躲,卻踩了狗尾巴,只得又往晏翛身后討?zhàn)垺?
“季節(jié)爺,小心你的鞋誒,燒酒我?guī)Я耍允切⒕茨摹!?
季老先生聽完爽朗地笑出了聲,轉頭,就向晏翛介紹起謝獻。
“晏翛,這是你謝筠伯伯家的小子,長你一歲,卻遠不及你沉穩(wěn),可別染了他的愚濁。”
晏翛回頭瞧著仍扯著他衣袖的謝獻,向他微微作了個揖。
“在下晏翛,內(nèi)斂且鈍于言語,實不敢承沉穩(wěn)之名……季伯伯,謝獻兄長灑脫隨性,頗有晨出朝陽之勢,也不見得是愚濁。”
“季伯伯?老頭,你都一把年紀了,還要他叫你伯伯,是怕我不逗你?就改叫季爺爺……還有你,可不必沾親帶故,叫我謝獻便好。”
“啊哈哈哈哈,你這小子,分明是怕輩分上比晏翛矮了一節(jié),倒數(shù)落起我了。”
謝獻也自是滿面春光,既逗了季老先生開心,又解了老先生與晏翛的隔閡,且故意不要晏翛稱他為兄長,平易謙和,自是妙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