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義體收購站的時候，楊亮感覺到氣氛不同了。

小小的聚居點藏不下秘密，他們探索鋼廠并且在夜里全身而退的故事已經好像秋季草原上的野火一般傳開了。對于任何一個義體獵人而言，這都是值得為之在聚居點橫行霸道的光輝事跡。

因此，當楊亮和燕翎兩個人再次出現在義體收購站的院門前的時候，原本熙熙攘攘，喧鬧無比的市場忽然以他為中心迅速安靜了下來。

每一個看到楊亮的人都為自己得以見證這個活著的傳說屏住了幾秒的呼吸。

這種連鎖反應快速地傳播著，總有一個口若懸河的賣家或者買家在看到自己對面的人沉默后疑惑一下，接著加入目瞪口呆的大軍。

因此，在楊亮走進這片熙熙攘攘的市場時，迎接他的是一種詭異的寂靜。

這種寂靜持續了大概半分鐘。多年以后，就算工業區已經徹底改變了模樣，依然有一些牙齒漏風的垂暮老人對這“獵神飛過的三十秒”津津樂道。

接著，比往日更狂熱的呼聲圍繞著兩人爆發開來，市場喧嘩不息，比往日更甚。

“柳明，到我這兒來，我這兒新到的城里貨！”

“柳明，以后有貨都上我這兒來吧，我收的比他們都貴！”

“柳明，這點小工藝品你拿著，算個心意。大家注意啦！柳明能活著回來是佩戴了我家的護身符！”

每一個商人都想和楊亮搭上或多或少的關系，每一個商人都在熱情的招呼著楊亮。就算是那些眼紅的義體獵人，也只能聚集在墻角里偷偷地吐酸水。

楊亮看著面前一張張近乎諂媚的笑臉，不由的想起自己幾天前剛進入工業區的情況。那時，路邊的小店都在強行坑騙自己，顯示著他們的熱情好客。

現在這些家伙可是真的熱情好客了。

他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這里的商販身上，而是散發出威嚴，在人群中開始前進。

人群識趣地在他周圍圍出一個兩步的空間，讓他好像被小報記者圍繞的商界要員一般。

這個市場中的空泡移動了許久，停在了一個義體攤子前。

“萬爺爺，你怎么就坐在這兒，不過來招徠生意？”

攤主正是上一次收購楊亮義體的那個盲眼老人。

“老啦，這種趕時髦的事情讓年輕人去做吧。”只見他嘿嘿笑著，擺動著枯瘦的手臂，一副樂天知命的樣子。

楊亮看著面前的老人，露出了一個微笑。他忽然轉過身，向著周圍大聲宣布。

“我告訴大家，這次能夠撿一條命回來，全靠著這位萬爺爺童叟無欺，賣給我們的東西沒有藏貓膩！”

這下，周圍的攤主頓時傻眼了。傳奇親自打廣告，可想而知盲老人以后的生意會多火爆了。

楊亮走出攤子，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剛才的行為讓他神清氣爽，他不再理會其他的商販，大步流星走向了廣場后面的辦公樓。

“我要見卡里維克斯，麻煩引一下路。”他對著門童說道。

剛剛被這么多人吹捧著，自己說話都感覺有了幾分底氣。

“老板已經在等著你們了。”門童說著，伸手示意，讓楊亮跟上他。

兩個人跟著門童，踏上了一間老式機械電梯。

這種電梯的大門是一種推拉的籠網。所有可以到達的樓層都雕刻在一個扇形的指示盤上，由一個轉動的指針來指引。每到一層樓，會有一個清脆的小鈴被敲響，用以提醒乘客。

電梯一點一點的向上移動，楊亮也開始回憶起和飲茶老人的商談交易。

“只要你能揪出卡里維克斯和他手下的那些黨羽，我可以將‘懷素遺澤’交給你看一個星期。其中你有任何不懂的部分，我和我手下的人都可以為你講解。”

“會講解‘懷素遺澤’？你們修羅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事實上，我們就是懷素大師的親傳弟子。由于和五明寺其他人的分歧，這才叛出寺院，另立山頭。”

楊亮看著面前褶皺如同紅棗一般的老人，努力的回想他是哪一位佛學上師。

“不用再想了。”大師喝了一口茶，“我們和你一樣，都被五明寺從檔案上除名了。”

這好像觸動了他的回憶，大師不禁開始敘說起來。

“原本，懷素大師前，五明寺就是純正的佛學機構，只負責弘揚佛法，精進修為，只在關鍵時刻幫幫至善菩提。但是在懷素大師以一人修為，造成‘臺風之夜’之后，至善菩提就心動我們的力量，開始介入進來。”

“一件件合同，一條條規定。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五明寺已經成為了至善菩提的后花園！我們幾個懷素大師的弟子，深感有辱師門，這才憤而出走，改名‘修羅’，以示征伐不休。”

“歷經千辛萬苦，我們好不容易在工業區站穩了腳跟，其中的艱難困苦自是不足為外人道。”

“但是，沒想到，就算是出走的這些人里，還有人心懷鬼胎！”

大師豎起了眉毛，讓人感覺不怒自威。

“我們叛出寺院，原本只為了自由研究佛學，可是居然有人仗著自己的知識優勢，在這里盤踞起來，魚肉鄉里！”

“你是說‘義體行會’？”

“沒錯，就是義體行會！跟這些蟲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佛法呢？必須要出重拳！”老人憤憤不平。“所以才要拜托師弟，金剛怒目，還工業區一個清白世界！”

回憶之中，老人義憤填膺，一身正氣。

“可是，您也知道，現在野鬼正對聚居區的電池和能源虎視眈眈，這個時間段是不是應該先……”楊亮想起羅杰的紅眼，不由提醒了老人一句。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老人迅速打斷了楊亮的話。“只有先解決了我們修羅內部的問題，才能抽出精力，一起對抗這些野鬼，師弟身上的擔子更重了！保重保重！”

“叮！”電梯的聲音拉回了楊亮的思緒，他跟隨著門童，來到了走廊的末端。

古色古香的辦公室門立在他的面前，門童敲了敲門。

“請進！”門后回應，楊亮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