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彌漫，讓整個車間的視線變得朦朦朧朧的。

房梁上的野鬼被一點一點地放了下來。

“就這樣了。”燕翎一邊指揮楊亮按住這只野鬼，一邊迅速地將掌根對準了野鬼的后頸。

一陣炫目的電流經過，剛才還不斷掙扎的野鬼頓時倒頭就睡，顯得非常安詳。

“他們以前都是工業區的工人吧，”楊亮一邊松開手，一邊調侃。“你出手倒是干脆利落。”

“做這行七八年啦，習慣了。”燕翎一邊操作，一邊回答：“開始我入行的時候倒是不太愿意殺它們。”

她用刀挑開這名野鬼為數不多的肉體，將信號發射器小心地埋進去，然后再用釘槍一槍一槍地把傷口釘起來。

“當時我想，野鬼總歸是人變得，說不定還有什么辦法能夠讓它們恢復過來，所以根本不愿意動手。”

“那后來你怎么想通了呢？”

“后來啊，”燕翎掏出一瓶“肌立愈”藥劑，沖著釘的歪歪扭扭的傷口噴了一下。沒過一會，那些傷口表面就產生了淡淡的粉色。

“后來我就明白了，就算有了那種方法，他們可能會用給獅駝城，用給那些高樓里的大人物們，但是絕對不會用到這里來的。”

“我們這里，在其他人的眼里面，就是個出電池，出二手義體的地方。只要不影響這兩點，其他的事情，是不會有人在乎的。”

“我們只能自己照顧自己。”

“這是你悟出來的？”楊亮看著這個笨蛋美人，忽然覺得應該重新認識一下她。

“當然不是，我只有在狩獵上有些天賦，哪能想到這么多，這是羅杰大哥告訴我的。”

好吧，吳下阿蒙還是吳下阿蒙。

“那你怎么想？”

“我覺得，按羅杰大哥的說法想，心里會好受一點。”燕翎收起了所有的工具，轉頭看著楊亮：“該走了。”

楊亮點了點頭，快速清理了一下他們的痕跡。鋼筋車間的坍塌已經吸引了不少野鬼的注意，他們該撤退了。

兩個人迅速地消失在了廢墟里。

塵埃緩緩落定，幾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

這名昏睡的野鬼很快睜開眼睛，抬頭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它似乎感覺身上有些不舒服，轉頭蹭了蹭剛才被燕翎切開的傷口。

這個時候，傷口表面已經結上了一層淡淡的瘡痂。

野鬼抬起后腿，好像兔子一般搔了搔腰上的傷口。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快速地四肢奔行，沖向了遠方。

“信號開始動了，”一個簡單的指示點浮現在燕翎的義眼上。燕翎左右擺頭，指示點始終指向一個方向，好像一顆明星一般。

“咱們也行動吧。”楊亮輪流捏了捏左右手的拳頭，手臂和指頭上的液壓活塞輪流地轉動了一下。

晌午的太陽依然猛烈，兩個人快速追擊著狂奔的誘餌。

“拜托一定要成功……”楊亮死死盯著眼里的那個標識，不斷地祈禱著。

雖然他們都相信“野鬼有智慧”這一說法，但是對于野鬼內部的社會結構，乃至于是否存在交流他們簡直是一無所知。

整個計劃都是按照楊亮在地球上對于“狼群”的印象設定出來的。

因此，這個計劃究竟能夠前進到哪一步，兩個人心里都沒有底。

但是這種事情總需要開拓。如果這些“野鬼”背后真的有“修羅”的勢力，那么這次順藤摸瓜的計策一定會有所收獲。

忽然一下，面前失去了代表信號的標點。

“它向東了！”燕翎高叫一聲，猛然轉變了方向。

楊亮跟著燕翎，同樣進行了一次驚險的轉彎。

也許是察覺到了他們的追蹤，信標在面前瘋狂地開始跳轉方向。

楊亮一躍而起，好像猿猱一般，沿著旁邊的支架攀上了運送礦石的傳送帶，然后順手一抄，將燕翎也抄了起來。

這些傳送帶被高高架起，在鋼廠的建筑之間形成了一條空中通路。

這條傳送帶雖然早已廢棄，上面的皮帶也銹蝕風化，但是架構依然挺立著。它四通八達，連接著附近的幾個主要建筑。

在這條通路上，二人再也不用留手，兩人義體全開，以飛快的速度奔行在廢墟中。

一時間，周圍的棕紅色建筑紛紛后退，只有風聲嗚嗚吹過。

偶爾有幾個白天不睡覺，出來游蕩的野鬼，也被二人從頭頂飛速掠過，留下一串殘影。

不知不覺，二人已深入了老鋼廠。

就在楊亮以為這樣的追逐還要進行很久的時候，信標一閃一閃，停止了移動。

“信標停下來了！”楊亮出聲提醒。

他猛然一個翻滾，卸去前沖的力道，穩穩踩在了架子的一根支柱頂端。

就算這樣，架子也被楊亮踩的偏向一側，險些崩壞。

而燕翎則輕靈如同燕子一般，幾個翻滾，墊步停在了架子上，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在他們視線中，一座老鋼廠早期的煉鋼高爐巨鯨一般穩穩挺立在他們面前。

“現在要進去嗎？”燕翎有些打鼓。高爐在斜陽下冷冷地俯視著他們，仿佛每個陰影里都有一雙眼睛。

“讓我來看看。”楊亮盤腿坐下，開始念誦《心經》，此刻在他的視野中，高爐中所有的聯網設備一覽無余。

“扎堆睡著幾個野鬼的組群，但是并不礙事。”楊亮看著面前的畫面回答。

視線里，黑紅色的標記在高爐底部一堆一堆地聚集著。

“估計這只是另外一個安全的聚居點。”楊亮嘆了口氣。“不管怎么說，先下去看一看吧。”

看樣子，野鬼并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將他們帶到某種藏匿著陰謀的地方。

但是，現在潛入進去，探查一下野鬼的生活習慣，也算沒有白來。

“已經下午三點了，我們探查完這里就該回去了。夜里的工廠很危險的。”燕翎提醒道。

“放心，很快就能看完的。”楊亮說著，沿著礦石軌道，一步一步踏上了高爐的爐口。

踩著銹蝕的鐵梯，楊亮很快就來到了高爐的爐頂。他伸手掰開入口，然后一馬當先，沿著檢修工所走的小道向下攀爬。

由于這些梯子已經銹蝕，所以他非常小心，沒有踩壞梯子。

接著，他落到了一個平臺上，從上往下，拿著夜視望遠鏡向下看去。

燕翎緊隨其后，落到了他的身邊。“你看到了什么？”

吧嗒，一滴汗珠落下，在鐵質的平臺上敲擊出聲。

“燕翎，我們好像犯了個錯誤。”

“什么情況？”燕翎趕忙拿起了自己的望遠鏡。

在高爐底部，密密麻麻的全是紅色的眼睛。

它們沉默不語，靜靜看著高處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