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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六口人踏上了漫漫長路，足足走了半個月才到老龍口。
出來的時候一個個干干凈凈，現在個個兒灰頭土臉。
“武啊，到了嗎？”魏春芳喘著粗氣，人看著也有些虛弱。
這半個月是吃不好，睡不好，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也就是這個年代的人身體好抗折騰，換成現代人，估計早趴下了。
傳武雖然看著也不太好的樣子，但身體還算硬朗，不至于像老娘那般虛弱。
“娘，快到了，你聽，俺已經聽到大海的聲音了。”
眾人都靜下來，豎起耳朵聽了聽，確實有風吹浪花的聲音。
“終于要到了，再不到，俺這把老骨頭就要徹底交代在這兒了。”
“娘，別說喪氣話，大家伙不都好好的嗎？”傳文出聲安慰道。
“是啊，都好好的。”
傳仁走在最前面，努力觸及遠方，他已經看到人頭攢動了。
電視上，老龍口等船的人烏央烏央，規模十分龐大，可現在真的置身其中，當看到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群，傳仁還是被震撼的不行。
太多了，密密麻麻全是人，從東到西，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這都是準備闖關東的難民，看他們一個個饑瘦蠟黃的樣子，如果不坐船，恐怕都得死在半道上！
“娘，咱們下去吧！”傳仁收回視線，家人已經來到他身邊了。
“誒！走吧，不過怎么沒有船呢？”
“我也不知道，等會兒去問問。”
大家都想靠近碼頭棧橋的位置，但那邊早就人擠人、人挨人的堆滿了。
傳仁努力回想了一下，上次看到這么多人，好像還是在周杰棍的演唱會上。
深吸一口氣，傳仁定了定心神，邁步往下走，跟他們同一批趕到的，至少有上千人。
可這上千人灑在人海中，卻翻不起一點浪花。
這邊人太多了，傳仁不敢離老娘太遠，就讓傳武在前面開路，自己和傳杰左右護著鮮兒和娘，傳文殿后，以這樣的隊形匯入人群。
因為人太多，傳仁不得不加大說話的音量：
“老二，前面那塊大石頭看到了嗎？咱們去那落腳！”
“誒！看到了！”
傳武應了一聲，發動他小牛犢一般的身軀往前擠，期間沒少引起他人的不滿。
但大多是苦難人，準備離鄉背井去關東奔口飯吃，都不想多事，最多瞪一眼就過去了。
但也不乏有脾氣爆不服氣的，都被傳仁那看死人一般的冷漠眼神嚇的縮了脖子。
誰能想到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眼中，竟然能有這般漠視生命的眼神。
好不容易擠到那塊大石頭下面，傳武用蠻力擠出一塊空地，讓老娘和鮮兒坐在石頭上休息。
傳文趕緊找出水袋遞過去：
“娘，鮮兒，你們喝口水歇歇，餓不餓，要不要來張煎餅？”
魏春芳虛弱的擺擺手：
“俺不餓，鮮兒吃吧，多吃東西才有力氣。”
“嬸子，您別管我了，看您累的，要不還是吃點吧。”
“俺吃不下，胃口堵得慌。”
魏春芳喝了兩口水，氣色稍稍好了一些。
傳仁碰了碰身邊的那位莊稼漢子，擠出笑容問道：
“大叔，這邊什么情況？怎么沒看到船啊？”
大叔看到他們一家六口，不禁呲著一口大黃牙道：
“你們也是奔著關東去的？”
“可不是，老家饑荒，活不下去了。”
“唉~都一樣，都一樣啊。”
大叔感慨了幾句，沖著大海的方向努了努嘴：
“老毛子和小本子打起來了，封了海，船出不去進不來，什么時候有船誰也不知道。”
傳仁腦瓜子嗡的一聲，心中大罵了幾句草本植物，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他吸了口氣，追問道：
“上一波船是什么時候？”
“半個月前吧，走了能有十幾艘，之后就沒動靜了。”
麻煩了，他不得不擔心蝴蝶效應的存在，萬一因為自己，導致一家子沒趕上船，不得不走陸路去關東，那可就太麻煩了。
“大叔，那這船票怎么買？”
“船票？不用買，能擠上船就行，到時候會有人收錢的。”
“誒！我知道了，謝謝大叔！”
傳仁嘆了口氣，回頭看向家人，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
沒想到啊，事情已經到了這么嚴峻的地步。
不過他們也慶幸，得虧老三帶著他們跑出來了，要是再晚一陣子，恐怕真就沒船了，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
至于留下來哪也不去？
呵呵，留下來等死嗎？這該死的年月，看不到一點希望。
…
在老龍口呆了三天，得虧他們帶的干糧足夠多，這附近還有地方補充淡水，否則沒等上船就餓死了。
這不是夸張，來這兒三天了，每天都有人被抬著出去。
當然，也會有新人加入，所以這老龍口等船的人始終不見少！
遠處有人搭粥棚施粥，但終究有限，救不了所有人。
這三天，所有人都對著海面翹首以盼，可影兒都看不見一個，希望正在一點一點的被吞噬。
傳仁用牙撕了一塊煎餅，使勁嚼了幾下，就著水往下吞，這樣吃更有飽腹感，不容易餓！
身邊的鮮兒和老娘也都這樣做，不過她們吃的更斯文，小口小口的吃著。
大家吃的都很省，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會來船，不省著吃，到了船上可就真得挨餓了。
突然，原本的陽光消失不見，一股微風從海面襲來，頭頂有一大片烏云緩緩飄過，糟糕，要下雨了。
這可是噩耗，本就饑寒交迫的人們，要是再淋一場雨，不知道又要帶走多少人。
也就在這個時候，離海邊最近的人群突然發出一陣驚呼。
“有船？”
“是船！”
“船來了！船來了！”
“太好了，終于有船了~”
…
歡呼聲，喊叫聲，哭泣聲，起哄聲夾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聲勢。
傳仁覺得自己耳膜都要炸了，可這時候沒人會在乎這個。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海平面的盡頭，那一根根還很小的桅桿，就是他們生的希望！
“娘，船來了，船真的來了，咱們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