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醫館的時候，唐鐸正在喝粥，哪兒像張飛所說那樣。

“功曹。”

唐鐸放下碗招手道，“玄德過來坐吧。”

劉備坐下，唐鐸拉住了他的手，面帶笑容的說道，“昨日的守城戰打的不錯，我沒看錯你。”

“功曹謬贊了，等你痊愈后，我還要多多與你討教呢。”

唐鐸搖搖頭，“我也很想和你求教詩詞之道，可惜我沒時間了。”

他掀開衣服，胸膛兩處刀傷已經腐爛，透過縫隙已經能看到那顆跳動的心臟。

“邪火攻心，我恐怕熬不到明天正午。”

劉備嚇了一跳，連忙叫醫匠進來，唐鐸反而很淡定，拍拍他的手說道，“沒用的，他們已經盡力了，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揮退醫匠，劉備說道，“您請說。”

“叔父的回信我已經看過，如今揚州暴亂，各州烽煙四起，會稽縣沒有屏障可守，又是賊軍必爭之地，你還需早做準備才行。”

劉備苦笑道，“不守會稽縣又能去哪兒呢。”

唐鐸說道，“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二點，繞道鑒湖去山陰與我叔父匯合吧。”

這個建議算是中肯的，但劉備從來沒考慮過去山陰，他是能走，但他治下的百姓走不了，而且他離了會稽縣什么也不是，沒有會稽縣作為根基，他沒能力應付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混亂，所以留下來才是兩全的辦法。

“不行的，我是會稽縣的縣令，怎么能棄他們而去呢，而且我手下的兵是會稽的兵，他們的父母親人在這里，他們是不會愿意走的。”

唐鐸皺眉道，“你怎能這么迂腐，那吳桓雖然是賊人，但他手下的兵也是會稽縣的人，總不至于將所有人都殺了吧，而且張角所圖甚大，也不會允許他這么做的。”

劉備還是搖頭，“我做不到把命運交給別人來主宰，但凡會稽縣的一條野狗被他們殺了都是我的過錯，更別說將千萬條生命交給賊人來選擇了。”

“婦人之仁！你這樣怎么能保住會稽，要知道遇事不決當兩害取其輕，只有保存自身才能保護更多的人啊。”

劉備笑道，“已經有太多的人選擇趨吉避害了，我想試試不一樣的選擇，而且我的百姓需要我，那些最有可能被放棄的人需要我，所以我不能走。”

唐鐸氣的臉色發金，一副隨時都要去世的樣子，劉備慌忙給他撫背順氣好一會兒才有了好轉。

“你啊，你啊，你讓我說你什么好，仁義在這個世上是最寶貴的品德但也是最沒用的品德啊。”

劉備笑笑，“恩師給我取字玄德就是要我修行德行，劉備怎么能忘記呢。”

唐鐸搖搖頭，“既然你不去山陰，那么只有最后一個選擇了。”

“請功曹指點。”

“派人去上虞和諸暨搬救兵。”

劉備不解，“功曹這是何意？上虞和諸暨也有黃巾軍吧，他們抽的出人手來？”

唐鐸慢慢的說道，“兩縣的黃巾軍并不算多，數日之內應該是可以消滅的。

但吳桓部不同，他攻打會稽縣是為了奪取會稽東部，會稽縣被拿下，那他們必然會東進上虞、南下諸暨，如今吳桓占據會稽山，西北有山陰牽制，一時半會兒他們還沒那么多人來攻打會稽。

可會稽一旦失手，他就可以以會稽為據點召集更多的士兵，上虞和諸暨根本攔不住，你只需要闡明理害，兩縣必然會出兵援助。”

劉備沉思片刻也覺得有道理，看向唐鐸又覺得惋惜，這樣一個人才卻要死了，如果能為自己所用…

這個念頭想想也就算了，活著的唐鐸是會稽郡的功曹，劉備聽別人的還差不多，哪兒能讓人家聽自己安排。

“功曹之言，劉備記下了，您安心養傷吧。”

唐鐸拍拍他的手沒再多說，等劉備走后他從枕頭下拿出了唐瑁發來的私信。

鐸兒親啟：為叔聽聞侄兒重傷倍感心痛...徐州廣陵淪陷，荊州南陽失守，烏程、陽羨、毗陵遭殃，吳郡陳敗、萬秉作祟，廬江戴風橫行，天下大亂！！！

刺史陳溫令我全力攻占吳桓部賊軍...著會稽縣縣令劉備固守會稽，三十日之內不得棄城，如有違抗，斬首！

所以唐鐸讓劉備去山陰與唐瑁匯合只是他的一己私心，是為了給他找一條最適合的求生之路，但他沒想到劉備的會這么迂腐或者說正直，完全沒有要棄城的想法。

嘆了口氣，唐鐸將信件塞進嘴里咽下，他還是決定給劉備留一條后路，如果會稽縣守不住就不守了吧。

“唐河。”

門外唐河走了進來，唐鐸把他招到手邊說道，“劉備新至，王、杜二人伏誅，他在政務、軍務上都還不太熟悉，你去幫幫他吧。”

唐河埋著頭不說話，唐鐸拍了他一下說道，“我一個將死之人有什么可守的，你該去守城才是，昨日的城戰你不去我也就不說你了，難道你要讓別人覺得他們不顧性命救回來的人是一群畏戰的廢物嗎？”

“堂兄，我。”

“你什么你，難道要我自殺在你面前你才肯答應嗎？”

唐河妥協了，含淚說道，“我去還不行嗎，你好生將養，我這就去。”

叫來下人照顧唐鐸，唐河抹了把臉出去了。

……

三日后，吳桓再次來襲，領兵四萬前來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張角起義了。

光和四年（181年），九月十三日，張角于冀州鉅鹿起義，打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自稱大賢良師，天公將軍，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響應，部下統稱黃巾軍，共分三十六方，約五十萬人參與。

消息雖然震撼，但劉備也只能顧及眼前。

會稽郡以吳桓為渠帥，部下黃蒯北上牽制山陰，吳桓領兵攻打會稽縣，和唐鐸所想不差，他就是要拿下會稽侵占會稽東部。

四萬黃巾軍圍戰會稽西北二門，劉備放眼望去，滿目皆是以黃巾束頭的兵士，他們或許是賊人，或許是昨天才放下鋤頭的農夫，但他們都打著一個口號，誅暴漢，立黃天。

劉備知道下方大多數人都只是無辜的百姓貧民，他們所求不過是兩餐溫飽，幾畝良田，他們本不該死在這里的。

他也知道張角注定會敗，黃巾軍注定要消亡，因為張角沒有根基，他不知道起義的真正目標是什么。

能打敗暴政的從來不是給自己腦袋上換一個天，而是打破這天，讓百姓自己來做主。

想著這些，劉備一邊惋惜，一邊無情的下令射殺敢于靠近的黃巾軍。

戮戰兩個時辰，吳桓再次鳴金收兵，劉備沒有下令放箭，因為他們能用的箭簇已經沒了。

打掃戰場半個時辰后，唐河持刀走了過來，“稟明廷，此次守城，我們折損將士五百八十人，重傷四百，輕傷一千，無損者八百五十人。”

關羽和張飛也走了過來，“稟明廷，城頭剩余石頭五百顆，原木三百根，箭矢兩千八百支，破損箭矢一萬三千支。”

劉備扶墻說道，“輕傷者原地休整等待醫匠上來救治，重傷者抬回醫館救治。

令楊業再送三百石料，三百原木到城墻上來。

令李嗣調度第二批后備軍填充空缺，務必要把守城軍保持在三千以上，并讓第三批后備軍做好準備。”

“諾。”

張飛與關羽疾步下城，唐河扶著刀站在了劉備身邊，今日一戰，他已經對劉備心服口服，不是什么人都能面對四萬敵軍的包圍，還能沉著應對的，今天但凡劉備下錯一次命令，那城墻上折損的就不止三百八十人了。

“茂名兄，你覺得吳桓會在什么時候發起下一次攻擊？”

唐河眺望會稽山說道，“如果是我來攻擊，今晚我會夜襲。”

劉備點點頭，“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太平道正式起義，這時候是他們最強的時候，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接下來的戰斗怕是沒那么輕松了。”

“需要加派人手嗎？后備軍有一萬三左右，再抽調兩千人并不是難事。”

“不必，那些人是要留到上虞和諸暨的援兵到來的時候使用的，還是輪換上陣吧，已經過去三天了，再慢也該在九月二十三之前到達才是，到時候可有硬仗要打。”

夜幕降臨，吳桓再次帶人攻城，與白天不同，夜晚的視線太差，敵我雙方的攻擊都受到了限制，這一點對守城軍極為不利，所以這一晚，他們打的格外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