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進達得知甘州光復，自是欣喜不已。

在張承奉的催促之下，他不敢耽擱，采取急行軍的方式，僅用一天時間，便火急火燎的走完了剩余的路程。

甘州城外，西郊涼亭，張承奉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末將拜見使君，微末之軀，怎勞使君遠迎。”

“莫要這般說，張將軍快快請起，正是因為有你替我統御步卒，我才能放心奔襲甘州。”

張承奉扶起了張進達，寒暄幾句后，與他說明了來意：

“我知道，將士們長途跋涉三百余里，就盼望著能在城里逍遙快活。

只是歸義軍暫時還不能入城，我擔心軍中不滿，特意前來安撫他們。”

張進達不解，以為張承奉是擔心歸義軍在城中酒后鬧事，但也毫不猶豫的應下此事。

張承奉繼而吩咐道：

“張將軍需要在城外安營，布置出圍城的假象。”

張進達這才知曉，原來張承奉別有預謀，他問道：

“使君此舉，可是意在涼州？”

張承奉坦然承認，他正色道：

“人苦不知足，既得隴，復望蜀。

甘州陷落之前，藥羅葛仁美曾經派遣使者前往涼州求援，我欲將嗢末人騙來甘州，誘而殲之。”

景云二年（711年），唐睿宗李旦以涼、甘、肅、瓜、沙、伊、西七州設立河西節度使。

唐玄宗李隆基時期，再設北庭節度使，將伊、西二州劃入北庭。

河西自此僅轄涼、甘、肅、瓜、沙。

五州之中，張承奉已經獨占四州，當得起契苾氏一句河西霸主的稱贊。

可涼州還在嗢末人的掌控之中，所謂的河西霸主，終究是名不副實。

機緣巧合在于，此前張承奉攻陷甘州城，因為身邊只有一千精騎，他只得在城中戒嚴，斷絕甘州城與外界的聯系。

也才有了張承奉偽裝甘州尚未淪陷，仍在堅守，誘使嗢末人前來的計劃。

唇亡齒寒，他相信嗢末人一定會來。

張進達領軍在城外扎營，這無疑惹得將士們滿腹牢騷。

他們明知道張進達不過是奉命行事，至于奉誰的命，也只能是節度使張承奉。

但張承奉三敗回鶻，光復甘州，已經在歸義軍中積攢了崇高的威望，沒有人敢于冒犯他的威嚴。

將士們只能對張進達口出怨言，發泄心中的不滿。

直到張承奉現身軍營之中，為他們帶來酒肉，解釋其中原由，方才平息了軍中的怨氣。

為了演戲演得逼真，能夠騙過嗢末人，張承奉再度將回鶻義從派了出去，繼續掃蕩甘州各鄉，將人畜驅趕至張進達的大營。

此時城中的戒嚴禁令已經放開了許多，百姓們可以隨意上街，有了一定的自由，但依舊不許出入城池。

涼州，武威。

回鶻使者來此已經有了三天，嗢末人對于是否出兵救援甘州仍在爭論不休。

各家有各家的難處，嗢末人雖然占據了河西五州之中，最為繁華、人口最多的涼州，但其內部同樣是危機四伏。

在涼州南部的祁連山麓，有六條河流流出，分別是古浪河、黃羊河、雜木河、金塔河、西營河、東大河。

六條河流滋養著土地，形成一大片水草豐美的牧場，盛產優質戰馬。

而占據這一牧場的部落又被稱為吐蕃六谷部。

六谷部是當地吐蕃部落以及被他們征服、同化的吐谷渾人、羌人構成。

嗢末人雖然在名義上占據了涼州，卻始終未能征服六谷部。

六谷部也得以保持獨立，成為嗢末人的心頭大患。

嗢末人正是擔心自己出兵救援甘州，而遭到六谷部的襲擊，因而猶豫不絕。

回鶻使者再一次得到了面見嗢末首領的機會，他痛陳道：

“今日我家可汗尚在甘州苦苦支撐，若是蘇論礙于六谷部的威脅，棄而不救。

一旦張承奉占據甘州，舉四州之力東征，與六谷部為盟，約定共分涼州人地，蘇論又該如何抵御？

若能發兵救援，我家可汗必定感激蘇論的恩義，將來嗢末有求于回鶻，回鶻亦將報答。

其中利害，還請蘇論三思。”

蘇論并非嗢末首領乞祿論的姓名，這一詞源于吐蕃官名，后被嗢末沿用，成為其首領的稱號。

乞祿論再次接見回鶻使者，儼然是有了決議，他道：

“貴使之意，我盡知之，回鶻，我之睦鄰，怎可任由張承奉欺凌。

我與眾人已經商議過了，即刻召集一千精騎，發兵救援甘州。”

回鶻使者大喜，他知道，能夠拿出一千騎兵，已經是嗢末人最大的誠意了，他們必須留有足夠的兵力防御六谷部對武威的威脅。

而帶回一千騎兵的援軍，也算自己不辱使命。

武威與張掖相距近五百里，嗢末騎兵急于救援甘州，長途奔襲兩天兩夜，來到甘州城外時，已經是人困馬乏。

此時見歸義軍尚在圍城，回鶻使者也終于放下心來。

嗢末騎兵并未靠近城池，回鶻使者以飛鴿傳信向城中告知援兵已至。

當夜，甘州城墻上放下吊籃，有三人冒險出城，尋到了嗢末騎兵藏身之處。

回鶻使者當然認得為首之人，正是契苾部的首領，契苾達曼。

契苾達曼年近五旬，回鶻可敦正是他的長女。

他擦著頭上的汗水，喘著粗氣道：

“可汗差遣老夫前來，與你們共商退敵之策。”

得知契苾達曼的身份，嗢末將領不敢輕慢，他通過回鶻使者作為翻譯，與契苾達曼約定明日在歸義軍攻城之時，嗢末騎兵繞至歸義軍的身后。

待回鶻將士出城迎戰之時，嗢末騎兵同時從后方發動攻擊，內外夾擊歸義軍。

無論是回鶻使者，還是嗢末將領，都沒有對契苾達曼生出疑心。

畢竟這位可是回鶻可敦的父親，他們不曾設想如今甘州城早已落入張承奉的手中，更不可能想到契苾達曼已經歸順了張承奉。

契苾達曼提出要回城復命，回鶻使者送他離開營地，一路上，契苾達曼向回鶻使者打聽了不少嗢末人的情報。

回鶻使者一一作答，畢竟在他看來，問清楚援軍的實力，也是應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