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墻在初陽照耀下折射出湛藍色的光，奪目絢爛，像是一座藏匿在水下的古老圣堂。

十幾輛報廢的改裝車橫七豎八地躺在銀色平路上，滾滾濃煙和一個個漆黑的人影不斷從中鉆出。

這群人全身覆蓋鋼甲，戴著圖案怪異的頭盔，一雙眼眸充斥著不帶人性的血光，像是古老邪神座下最卑微、最虔誠的信徒。

在這一刻，面對神明，他們舍棄了從上個世紀二戰延用至今的制式火器，轉而舉起了人類幾千年前便已熟絡使用的古老利器——

刀與劍。

仿佛比起槍炮，這些歷經長久歲月磨煉的冷兵器更加值得信賴。

“那是什么？鋼鐵俠么，還是機器人？”

望著這令人驚悚一幕，周助只感覺自己遭遇的一切簡直比拍電影還要刺激，即使是用當今最先進的顯卡和AR頭盔玩最大的虛擬游戲，也不及這份刺激的十分之一！

他現在可以確定了。

比基尼姐姐是一尊神。

而這群丑八怪……

是罪該萬死的瀆神者！

原因很簡單——

因為這些怪物曾將槍口和刀劍對準自己。

“我這個人向來只認一條死理——”

“想害我的，就是反派！”

此時，失控的特斯拉仍沿著詭異之路全速而行，后視鏡中的綽綽人影愈拉愈遠。

可他們并未停止追殺，也并沒有因為車頂女人展現的偉岸神力而恐懼放棄。

相反，這群骯臟的家伙似乎更興奮了。

對上一尊真正的神明，令他們感到渾身血液沸騰，而如果可以弒殺一尊真正的神明，飲其血，食其肉，那將是一份多么榮耀的功績？

主上，又會賜下何等豐厚的獎賞？

這一瞬，為了追趕上賞金豐厚的獵物，上百怪物齊齊俯身，彎曲膝蓋，隨后奮力一躍，整個身子便騰空而起。

他們跳的很高，以至于視界窄小的后視鏡根本無法捕捉其高度。

直到幾秒后，在重力的作用下，這些鋼甲怪物才會在下落時再次出現在視野中。

像是瞬移。

畫面一幀一幀，仿若年久失修的老電腦里播放的一部膠片恐怖電影。

而周助卻發現，每一次怪物重復現身時，體型都會變大一些，輪廓更為清晰，手上緊握的刀劍也會更添一分刺目！

這并不是他們的身軀在擴張膨脹。

而是因為……

這群丑八怪全力奔跑的時速已經超過了驚人的250邁！

他們正在不斷拉近和特斯拉的距離！

照此趨勢，只怕要不了十幾秒，自己就可以聽到“砰”的一聲——

然后前車窗裂開，一只怪物跳上車頂，用他那張戴著頭盔的丑臉隔著車窗和自己打招呼。

他會用布滿鋼甲的手臂刺穿薄紙一般脆弱的玻璃，再把自己那顆恐怕連薄紙都比不上的頭顱砸成肉泥。

“這算什么？末日逃生游戲么？”

“可只有一條直路，無處可逃，車子還失了控，這讓我怎么逃生？”

“好歹給發一把槍啊！”

如果眼下跳出一個商店界面，可以購買槍支彈藥三級甲，那么周助一定毫不猶豫花光積蓄，將自己全副武裝。

可惜并沒有。

現下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車頂那位自稱神明的女人。

……

“兇手，正是……一尊神。”

京都第九精神病院。

“你說是神明殺了那十三個被害者？”

對于李清平給出的答案，中年警官付明感到無比荒謬：

“是誰？”

“是那個駐守南天門、手持斷矛、身穿金色甲胄的肥耳巨人，還是西裝革履、喜歡偷窺女子出浴的猥瑣男千里眼？”

“老李，你得到了千里眼的部分神力，該不會你是幫兇吧？”

又或是……

所謂的神明其實是個無惡不作的邪神，他定下了殘忍的游戲規則和豐厚的獎賞，讓飛機上的所有人自相殘殺，剩至一人。

最后你活了下來，沐浴著同伴的血，奉上十三條人命作祭品，換取了千里眼的微末神力。

而周妍因為昏迷，得以僥幸躲過一劫。

付明認為這個猜測并非沒有可能。

桌對面，李清平搖了搖頭：

“都不是。”

“肥耳巨人是神明順風耳，他和神明千里眼一樣，都是這顆星球的守衛者。而我口中的兇手，是紅月聯盟的一尊神。”

“一尊本是滿腔正義，卻最終背叛了人類和眾神、倒戈入侵者一方的邪神！”

付明半信半疑：

“他是誰？”

“為何要做出背叛之事？”

李清平苦笑一聲：

“說實話，我不知道。”

“當時我們的飛機在廢墟上航行，所有人都見到肥耳巨人睜開雙眸，怒斥一句‘擅闖南天門者，斬’，我本以為那是針對我們這群人的警告，可事后卻發現那根本是我自作多情。”

“神明不會因為幾只蒼蠅的嗡嗡作響而開口，能讓肥耳巨人睜眼怒視的，唯有和他地位同高的另一尊神明！”

“據千里眼所說，異空間并不太平，每過一段日子，便會有紅月聯盟的神明攻上南天門，和他們展開殊死搏斗，而我們這群人很不幸，剛好撞上了這一戰，因而受了無妄之災。”

“可笑的是，我根本不清楚那位邪神使用了什么手段，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沒看見，更別提認出其身份了！當時的我只是頭顱一陣暈眩，便不省人事昏了過去，待到再次醒來，神戰已經結束，肥耳巨人倚靠巨樹沉睡，呼嚕震天，斷矛上浸滿金色血液，南天門仍是一片廢墟，不過高聳入云的門柱上多了幾道裂紋，而我則是和十三具尸體躺在了一起。”

付明追問道：

“當時飛機上那么多人，為何唯獨你活了下來？”

他沒有問周妍，因為女孩陷入昏迷，本就是個例外。

可李清平卻不一樣，他和另外十三個逝者相比，并無特殊之處！

“為何我活了下來？”

李清平自嘲一笑，語出驚人：

“老付，為什么你認為我會是個例外，能夠以凡人之軀，從一尊神明手中死里逃生呢？”

付明神情一滯。

“你在說什么？”

這不是事實么？

飛機上共有十五人，其中十三人已成尸體，只有你和周妍僥幸存活……

等等，不對！

老李不是會在這種時候說胡話的人！

難不成……

陡然間，付明心中有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測。

“看來你猜到了。”

李清平的臉上不帶一絲情緒，像是個參破一切的老禪師。

只聽他坦然道：

“老付，實不相瞞，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只不過萬幸的是，神明千里眼選中了我，切割下部分神格，這才將我……”

“復活。”